“江先生不会真的杀你。”她看见过江先生杀人,看过切菜一样,手起刀落十分利落,若是他当时真的想要杀云娘,恐怕自己半个手掌都要被他削下来。
绵娘不懂武功,却觉得这和开弓没有回头箭差不多应该是一个道理。
“少来,你现在就是把他当恩人,当好人,当然觉得他不会做坏事,我可不相信他不会杀我,你不知道,他当时看我的眼神,就让我感觉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就为这,我还经常做噩梦。不过话说回来了,绵娘,你当时救了我,这个情,足够我记一辈子,我一直在想,我这条命,可算是你给的,以后你有什么事,只要吱一声,保证好使。”
绵娘还是坚信,江停当时没有真的想要杀云娘,不过她看着云娘的神色,心中好像是有什么事情渐渐明了清晰。
不过绵娘后来没有继续和云娘争辩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争辩不出来什么结果,云娘一口咬定江停当时的确是要杀她,江停当时的表现也的确不像是心甘情愿的放人一马的。
这不是绵娘一句“我知道他的为人”就能解释的清楚地。
不过下一次若是再遇到江先生,到是可以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绵娘心中打定主意,赶着毛驴车,奔向下一个村子。
今天要是能快点将车上的豆腐卖出去,自己回家还能好好的补个眠,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睡个安稳觉的绵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插着一个幡子的毛驴车越走越远,冬天的雪地里,绵娘的身影瘦小却不孤单。
身上的新棉鞋新衣服,还有褡裢里装着的那把匕首,似乎都让这个冬天不再寒冷。
江停这个觉没有睡上,就被小厮叫醒了。
“江先生,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江停翻身坐起,下地整理衣服,习惯性的将宝剑抱在怀中,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他这不是第一次这么痛快利落,可小厮看到他这么快走出来,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笑着打了招呼:“王爷请您去他的书房一趟。”
恭敬地让到一边。
江停的脸色始终都是淡淡的,看不出深浅,似乎和他那把宝剑一样,都是没什么感情的存在。
江停没有打听王爷叫他过去是什么事,在这个院子里住着,听候王爷差遣,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他也不用人带路,径自奔着王爷的书房去了。
他去的时候,荣王爷的书房里还站着两位谋士,一位姓郑,一位姓高,都是跟了荣王爷几年十几年的老人。
那位姓郑的生得浓眉大眼,一脸正气,不像是个读书人,倒像是练武之人,可这人偏偏是一点功夫都没有,只是脑子好用,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孔孟之道研究的透透的。
至于姓高的,江停每次看到他都会怀疑,怎么会有这样的读书人,这人天生三角眼,尖嘴猴腮,一把稀疏的山羊胡,一脸的奸相,书读得多少不知道,为官之道,钻研之路,到是研究的透透的。
而且说话声音也不好听,嗓音略带尖利,像是被掐着喉咙的猴子。
江停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每次见到这个人却会忍不住皱眉。
两个人见了他,在他给荣王爷行礼之后,主动打了招呼。
江停淡淡的应了一声。
那位高先生捋着胡子说道:“江先生这习武之人,看起来倒比我们这读书人更加清高。”
江停冷冷的道:“因为我的宝剑比你的嘴杀人更快。”
“那倒是,不过智者制人,不智者制于人,江先生一身功夫了得,实在让人佩服。“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句话,说的让人气愤。
江停眯着眼睛,心里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是看不惯这个人。
不过他不愿意搅和在口头之争里,因此也并不搭理,只是轻轻一弹剑鞘,宝剑“唰”的一声出了翘,剑身带着冷厉的光芒。
高先生脸上的表情僵住,身子默默地向后一躲。
郑先生似乎极其看不惯这个人,此时也只冷笑一声,眼中很是不屑。
荣王爷叫人过来时商量事情的,而不是看着武夫和酸儒斗气动手的,当下轻轻地咳了咳,示意几人点到为止。
江停宝剑回鞘,再一次抱着剑站在那里。
荣王年纪五十,身材相貌甚是雄伟英俊,只是久居高位,身上积威甚重。
只是一个眼神,也能让人感觉得到无形的压力。
他看着江停:“江先生,世子说你替他去同洲办事,已经办好了?”
江停抱拳回话:“办好了。”
他神情孤傲,虽然只是一介武夫,在荣王面前,却只有恭敬,没有畏惧。
郑先生和高先生看不惯他如此做派,正要呵斥,被荣王制止。
“你办事,本王和世子一向放心。”
他并没有问江停帮着萧宗羡所办是何事,想来是早已经知道原委。
江停也并无意外,这位荣王爷手眼通天,儿子的那点事情,又怎么会瞒得过他。
也并不与人客气,好像他办事妥帖本来就是一件值得表扬的事情。
他这个时候的话,比面对皇帝陛下的时候还要少。
依旧是面无表情,整个人像是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剑,完全不同于在绵娘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和。
荣王轻拂着胡须,看了他许久,方才对他说道:“本王现在也有两件事请江先生帮忙。”
他说的是帮忙,而不是简单的吩咐。
江停想了想,抱拳道:“王爷请说。”
荣王仍然在捋着胡须,而没有立刻开口,他像是在斟酌,也像是在品评江停这个人,想要知道他到底牢不牢靠,江停不急不躁,也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当初带着人抄了他全家,斩杀了他父亲的那个罪魁祸首一样。
“本王想请江先生帮着杀一个人。”
“王爷恕罪,王爷可还记得,江停曾经说过,不会帮您杀人。”
“本王自然记得,这是江先生当初答应供我荣王府驱使三年所讲的条件,本王怎么会忘记。”
荣王爷看着江停,眯起了眼睛,手指轻扣着椅子扶手,他下达的指令,都已经多少年了都没有人违逆过,就算是在朝堂之上,他说一句话,皇帝小儿还不是要乖乖的下了圣旨。
郑先生跟他时日最久,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中明白王爷这是动了杀意,不禁对那个武功高强的年轻人惋惜。
高先生站在他的身边,仍然是一脸奸相,像是恨不得江停再说出几句更过分的话来,好彻底将王爷得罪了。
郑先生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姓高的对这年轻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恨意。
只是几句口角之争,倒像是两个人之间存着什么深仇大恨一样,不过这姓高的一向小心眼,见不得江停在府中被王爷和世子高看,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不杀人,到是帮着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做出掳人妻女的事情。”
荣王爷微微一笑,敲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
江停面露窘色。
“本王知道,你们习武之人也讲究一个气节吗,这到底是辱了你们的名声,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来也是,这件事全怨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他啊,在本王眼前都胡作非为,离开本王的眼睛,就更是将礼法人伦抛到一边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让你一直跟着他,到是委屈你了。”
“江停昔日做出承诺,留在王府三年,这三年内,只要是不杀人,其他任何事情王爷吩咐下来,江停绝对不会有任何推脱,世子既然想做的事情,江停自是义无反顾,王爷,江停是重承诺的人,这一点,您是知道的。”
荣王闻言哈哈一笑,道:“是啊,本王当然知道,江先生重诺守信,本王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执意留江先生在府中。江先生不必挂怀。”
荣王爷笑得全无芥蒂,倒好像先前那个动了杀意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郑先生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算了,本王也不会强人所难。既然这样,倒有另外一件事嘱托江先生,还请江先生不要推辞。”
荣王爷表现的很雅量。
“王爷请说。”
江停还是那个表情,那个姿势,若是换一个人,这样的拒绝就是对荣王爷的冒犯了。
不过荣王爷并没有追究江停,高先生讽刺两句,也被他给喝止了。
江停依旧我行我素。
“是这样,顾侯让顾骢带着婉茵回乡祭祖,你跟着走一趟吧。”
婉茵就是顾骢的新婚妻子,荣王府庶出的女儿,在家中姊妹里排行第三。
“回乡?”江停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不过只是瞬间,就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荣王点头,说道:“是啊,回乡,同洲城的乡下,你刚刚从那里回来。”
他说的跟着走一趟自然不只是“走一趟”这么简单。
荣王交代江停:“掌握顾骢的所有行踪,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这不是杀人事情,江先生,不违背你的原则吧?”
笑容可掬的荣王很能做到礼贤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