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里长媳妇和阿云娘都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一人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说你这孩子,你可让我说点什么好呢。”
阿云娘都觉得无奈了。
乡下女人,少了一份拘谨,笑容里有着感染人的舒畅和开怀。
连绵娘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她抬头看着天空。
冬天里的天空是纯净的蓝。
就像是她现在的心情一样,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简单而纯粹的开心。
陈大牛媳妇还真的就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什么坏心眼都没有,只是一张嘴不好。
说起话来没个把门的。
这一路上,将陈二牛订亲的细节给说了个清清楚楚,两个婶子拦都拦不住。
里长媳妇探过头偷偷打量绵娘的神色。
绵娘察觉,对她微微一笑。
里长媳妇叹息的摇了摇头,说起来陈二牛也是可怜,绵娘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对他毫无情意。
不过也幸好绵娘对陈二牛半点不放在心上,不然的话,就依着陈婶的性子,恐怕宋家的日子就不得安宁。
驴车进了城,几个人约好在杂货铺见面。
杂货铺的老板娘和绵娘已经熟悉了,见她进来就先叫了一声“宋小哥。”
给四个人倒了热茶,让几个人先歇歇脚暖和暖和再去办事。
其他几个人和她不熟悉,不好意思去接茶杯,绵娘习惯了这个人的好客热情,给几个人做了简单的介绍,看着她们互相见过礼。率先接过了茶杯,连忙道谢:“谢过田大姐。”
“谢啥,都是老主顾,你这人哟,哪样都好,就是忒客气,处处见外。”
她招呼着其他人坐下,自己搬了凳子坐在绵娘的身边,目光不动声色的在陈大牛媳妇的身上略了一圈,笑着问绵娘都要什么。
绵娘将怀里的纸单交给她。
她看着上面清秀的笔迹断定道:“不消说了,这肯定是你媳妇的字。”
说罢也不等绵娘说话,径自站了起来掀开门帘奔着后面去给她准备所需要的东西。
阿云娘见绵娘只是坐着也不去看一眼,生怕她被人糊弄了,连忙低声提醒:“你怎么不去看一看?”
绵娘知道她心里的担心,笑着解释道:“不要紧的,田大姐为人最实在磊落,她的名声在这条街上都是响当当的,给我拿的东西向来都是最好的,婶子不用担心。”
阿云娘看着那女子,二十四五的年纪,天生一段水蛇腰,眉目娟秀,自带出一股子说不出的风流精明,越发的觉得不放心,唯恐绵娘年纪轻面嫩上了当吃了亏。
越发的不放心:“你自己是个实在人,可不能傻乎乎的觉得别人都和你一样,我告诉你啊,这县城里的买卖人,可不是你这乡下卖豆腐的能比的。”
她说着话伸手点着一脸笑意的绵娘,只觉得无奈。
“婶子你想太多了,田大姐一个女子,能支撑起这么一间铺面,最重视的就是名声了,怎么会自砸饭碗。”
老板娘闺名田如丝,过门三年就守了寡,上有公公婆婆要照顾,膝下有一个正在牙牙学语的孩子要抚养,只守着一家杂货铺过日子,能在这条街上立足,靠的可不就是良好的名声。
一口热茶,入口经过喉咙,直接暖人心窝,绵娘笑着解释:“我也不是个傻的,要不是打得交道多了,把这个人看清了,怎么会真的信她。”
“不对啊。”里长媳妇忽然说道:“我怎么记得你叔说你让他去买东西的那家铺子在西边,咱们这分明是在东街。”
绵娘转过身看着她,神色略有些无奈:“婶子您不知道,那家铺子是以前梅家买东西的铺子。”
那间杂货铺的老板和豆腐娘子熟悉,梅家搬到县里来住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他,知道绵娘是梅家休弃的媳妇,开始的时候还好,后来就缺斤短两糊弄事,还要卖高价。
绵娘不得已,才换了杂货铺进货。
阿云娘听着就来气,当即骂道:“那怎么能这样呢,眼看着墙倒了还非要在推一把,这梅家也是,一家人靠着不要脸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还要再来祸害你。”
绵娘想起开始的时候自己也生气,甚至还为了这个沮丧过,现在倒是看得开了,劝着阿云娘:“事情已经过去了,婶子也不必置那个闲气,做买卖的,唯利是图也是正常。”
她现在倒是真的不放心上了。
“糊弄了几次?”
“啊?”
“我说你,让人家糊弄了几次?”阿云娘恨铁不成钢,一副只要绵娘吃了大亏她就立刻去找人家算账的模样。
“没有,就那么一次,他们没糊弄的了我,婶子,我脑子不灵光,可那灯油卤水,是我天天都要用的东西,掺没掺水,质量怎么样,我又不是看不出来。”
绵娘不会与人争辩,见到那家人动了这样的心思,当即就说不要了,换了杂货铺。
这种事情,本来也是争辩不出高低来的,闹得满城风雨也没意思。
再三确认绵娘确实没有吃亏,几个人才放了心,里长媳妇叹气道:“绵娘不与人吵也是对的,这里是县城,你你又只有一个人,真的吵起来,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绵娘笑笑,心道她也不是不会与人吵架,和林家那次的事情就闹得挺大,跟杂货铺没吵起来是因为自己没吃亏,他们也心虚,把货一退,左右还没付账,两边就都这样悄么声的算了。
后来也是货比三家,才找到了这家杂货铺。
一开始她还有些犹豫,觉得这老板娘太能说会道太热情了,让人信不过。也是后来几次接触,才决定一直用她家的东西。
田如丝没有叫她失望,给她的价格都是最公道的,也可以称得上物美价廉。
她这样轻描淡写的谈论着这件事,到是让阿云娘和里长媳妇刮目相看。
好半天,里长媳妇才说道:“真的是出息了。”
她这话真心实意的,没有半点讽刺的意思。
“是啊,那卤水我是不知道的,可是灯油,我总要回家点上了,才知道里面掺没掺水,质量究竟好不好。”
阿云娘跟着感叹。
可见绵娘心细。
很快,老板娘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手上拿着的是卤水和灯油。
阿云娘站起来又仔细看了看,觉得自己还是看不出好赖来,只能挫败的坐了回去。
老板娘也不介意,又帮着绵娘装了其他东西。
“姐,这些东西还是要暂时先放在这,我回来再来取。”
老板娘见她的水杯空了,拿起茶壶给续上了水,对她笑道:“你这话说的,倒好像我以前没让你放过一样,你尽管放在这里存着,想什么时候来取,就什么时候来取。”
绵娘笑着谢过,从她手上接过了茶杯,两人手指无意间擦过,老板娘连忙抽回了手。
绵娘没注意,老板娘转过身给其他几人添水,却被里长媳妇阻止了:“不用麻烦了,我们这就走了,该办的事情抓紧办了,咱们也好早点回去。”
老板娘遂没再添水,送几个人出门,转头对绵娘笑道:“你那个哥哥倒是也放心,就让你嫂子这么着跟你出来了,也不怕那群三姑六婆嚼舌根的,你媳妇也是个心大的,竟然也不管这事。”
绵娘知道她说的是云娘,连忙笑着解释道:“姐,你可是误会了,那不是我媳妇,那是我妹子。”
她比云娘早一个月出声,;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叫妹妹倒还是第一回,绵娘想起就觉好笑,只是万不能再让人家误会她们是什么小夫妻了,免得又给云娘招去麻烦。
“妹子啊?”老板娘站到了柜台后面,含着笑望着她。
绵娘被她看得不自在,不过也没多想,只是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低着头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从杂货铺出来,她径自奔着桃源居去。
中途遇到林大娘推着修好的独轮车,两个人走了个对头碰,林大娘的独轮车一偏,车上的酱菜坛子差点掉下来。
她眼疾手快连忙帮着扶了一把。
林大娘手忙脚乱将独轮车停稳,绵娘迅速将手抽离,快速离开,她暗恨自己不长记性,管闲事也不是什么闲事都能管得,就算是助人为乐也要量力而行。
明明已经明白了的道理,怎么还能手贱。
林大娘抬头,只看到一个匆匆离去的单薄身影,连个正脸都没看到更别提说上一声谢谢。
只能对着那个背影鞠了个躬,推着独轮车继续前行,蹒跚的背影好似不胜重负。
这么一点活儿而已,若是由着她那身强力壮的儿子来做,简直是轻而易举。
她养了儿子长大,却还要养孙子,她也争过讲过,哪怕儿子儿媳妇能帮自己干上一点活也是行的。
儿媳妇却指着她的鼻子直接说道:“想要等到你死的那天有个摔瓦扔盆的,你就要老老实实的干活,你现在不干活,等你老的不能动的那一天,看谁伺候你,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给自己攒一点养老钱,还好意思说我们不孝顺,我们不孝顺,不也没将你赶出这个家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