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两个人听到声音,连忙从屋子里走出来,就看到了地上的碎瓦片,云娘“噫”了一声,绵娘退后几步向着房上看了看。
宋知恩也从屋里出来了,他本来正在背书,听到外面的动静,阿娘让他出来看一眼。
问了姐姐是怎么回事,看到地上的碎瓦片,拿着撮子笤帚扫走了。
月色昏暗,绵娘什么也看不到,心里暗觉好笑,这也算得上疑神疑鬼了,只是巧合罢了,被顾骢看得那么严,江停就算是身手再好,也不可能常常过来,而且没什么事情,发生,江停又怎么会登门。
绵娘将手压在胸口上,江停送的那块玉佩被她编了一条线绳挂在了身上。
没办法,那个东西看起来实在是不便宜,她不敢随意搁置,似乎没有什么是比挂在身上更让人安心的了。
宋知恩回了屋,去跟母亲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房门关上,云娘双手插进袖子里,抱着肩膀说道:“年初二就打春了,还这么冷。”
“你又不经常在外面呆着,当然觉得冷了。我倒是觉得这两天比前些日子暖和多了。”
似乎是从江停来了之后,天气开始变暖的,出门也没有以前那么冷了。
云娘摇头:“也就你这么说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栓子还说冷呢。他可没像我似的,一个冬天竟在屋子里猫着了。”
她要走,被绵娘又拉回了屋子里。
“以后莫要再说这些话了,这简直是看轻了江先生。”
云娘被她的郑重其事吓到。
绵娘握着她的手解释:“江先生实在是帮了我们家里太多,这样揣测,岂不是将他与顾骢那种人看成了是一样的?“
云娘顿时明白了,轻轻的点点头,道:“是我想歪了。”
江停对宋家有恩,不管他对别人有多心狠手辣,绵娘心里对他都是恭敬地。
可她还是觉得奇怪,一个看起来那样冷清的人,帮了绵娘这么多,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曾经的愧疚么?
她带着疑问离开,绵娘将人送到大门口,转身回来,就看到了自己屋前站着的身影,差点没叫出来。
还好及时反应过来,也突然明白了那片瓦不是无缘无故的掉下来的。
想到那片瓦掉下来之前,云娘正在和自己说的话,绵娘顿时红了脸,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江停却只是抱着剑静静的站在窗户前面看着他,他背着光,绵娘看不清他的表情,更不知道他听到了云娘的那番话心里是何感想。
而且,他就站在院子里。
绵娘走了过去,听着隔壁院子里的门打开再关上的声音,小声解释道:“云娘是想岔了,说错了话,您别介意。”
江停静静的看着她,将她的小心和愧疚都一清二楚的看在了眼里。
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能见见你母亲吗?”
绵娘惊讶,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您稍等一会儿,我去和我阿娘说一声。”
按照礼数,她理应直接请江停直接进屋的,可担心阿娘会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让人下不来台阶。
好在江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神色柔和,少了那股杀气,一双眼睛,倒好像星光一样明亮。
绵娘有瞬间的诧异失。
去屋子里和宋李氏说了江停来了的事情,宋知恩本来正在看书,听见江停来了,立刻将书放下,外衣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宋李氏也很惊讶,低声问道:“他要见我做什么?”
她对这个人,还停留在只听说的印象中,上一次扔掉他送给小儿子的笔墨之后,一双儿女就很少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人来。
现在人却找上了门来,点名要见她。
宋李氏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她不想见这个人,可也不能真的将人就晾在门外。
那不是绵娘,可以随便她怎么对待,点点头,正准备让绵娘将人叫进来,宋知恩已经拉着人进来了。
听到窗户跟前的小儿子热情的说话声,宋李氏的表情有些复杂,不过还是很快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
对着绵娘一使眼色。
绵娘心领神会,走过去打开门,请江停进来。
江停微微颔首,不着痕迹的做了个深呼吸,在绵娘的温和目光中,走了进来。
见了宋李氏,先是深施一礼。
宋李氏连忙让开:“这是怎么话说的,您对我们家有恩,我们怎么能受您的礼。”
“您是长辈,理应如此。”
江停神色认真严肃,让宋李氏反倒不好说什么。
现在见到了这个人,想想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宋李氏神色讪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让绵娘赶紧给人倒水。
绵娘还是上次去县城的时候在田如丝那边买的减价货,一套茶壶加上六个茶杯,只花了平时一半的钱,就是为了家里要是来人了,待客能有点像样的东西。
刚买回来的时候宋李氏还责怪过她乱花钱,后来知道价格便宜,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自己也渐渐意识到这个家里,绵娘说了算的事情越来越多。
心里堵着气,想着下一次一定不让绵娘就这样做主了。
可每每再遇到事情,绵娘将道理说了,她又只能无可奈何的同意了。
家里没有好茶叶,绵娘只倒了一杯热水过来,略带歉意的看着江亭,宋知恩早已经搬了凳子,让江停坐下。
江停将水接过来,低着头看着杯子里的水不吭声。
宋李氏本想问他赶黑天过来,究竟是有什么事情。
可江停不开口,她也不好意思问。
只能没话找话的打听着江停家里的情况。
绵娘正要开口拦着她不让她打听江停的事情,没想到江停却开了口。
“家中父母兄姊早已不在了,只余下我一个人。”
宋家三人皆是愕然,宋李氏顿时觉得自己不该问,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没想到勾起了江先生的伤心事。”
她心里过意不去,再看江停的时候,又觉得这人可怜。
任怎么也没想过他竟然只剩下孤身一人。
“不要紧。”别人问,他不会说,绵娘母亲问起,他却是不能不说的。
“您叫我小江就行,不用这么客气。”
他声音清冷低沉,让人生不出反驳的心思。
尤其是宋李氏自觉刚刚揭破了江停的伤心事,更是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唤了一声“小江。”
这声小江传进耳朵里,绵娘只觉得有些怪异。
江停将水喝完,将茶杯递还给绵娘。
转而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
“我今天来,是有消息要告诉你们的。”
他将字条打开,站在他身后的宋知恩一眼就瞄到了上面的字,一时间只觉得难以相信。
宋李氏看着小儿子面色怪异,还没等疑惑浮在脸上,江停已经开口。
“宋知孝已经脱了罪籍,现在,在军中任十夫长。”
他将字条递给身边的宋知恩。
宋知恩逐字逐句的念完。
宋李氏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来:“这是真的吗?”
“我不会骗您,只是那边脱罪容易,公文恐怕要过了年后才能到。”
江停看看绵娘,对她郑重的一点头。
“这是雍州总兵段不严的亲笔书函,绝对是真的。”
“那个什么段什么的将军?”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
江停语出惊人,今天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要将宋家三口砸懵一样。
一直到起身打算离开,宋李氏和绵娘还是浑浑噩噩的,也就只有宋知恩抱着他的胳膊说道:“我就知道江先生是真的很厉害。”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个很厉害的含义,只是觉得能让母亲和姐姐震惊成这样,能比衙门里的公文更早知道阿哥脱了罪籍的事情,这样的人肯定是厉害的,更何况他还有一身好功夫。
江停站在屋子当中郑重其事的向宋李氏拜别:“若是没有这封密函,我是断不敢来见您的,现在,拿着这密函,也敢见您了,只是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别人眼中,我只是荣王府里的一个门客,一个身手厉害一点的江湖中人而已。”
“我知道,我们知道,小江,你放心,我一定会保密的,他们姊弟俩也什么都不会说的。这件事,你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饶是宋李氏自问没什么厉害的见识,现在也隐隐明白了,这个小江和荣王府不是一路人,和顾骢什么的,似乎也不是一路人。
她泪流满面,却语气坚定的给江停做着保证。
江停并不居功:“这事与我没多大关系,能够脱罪,也全靠宋知孝的努力,若不是他屡次立功,就算是段不严再有心,也不能真的无缘无故的将他免了罪,而且,段不严这个人,一向刚正不阿,他并不会因为我们的交情就徇私,能在脱罪之后,送来这样一封密函,已经是他徇私之下的结果了。”
战场上能靠什么立功,听到这些,宋李氏的脸色顿时变了。
不过还是对江停连连道谢:“有了这个消息,能让我们一家过一个安生年。”
见江停要走,她连忙又让绵娘出来送人。
绵娘应了一声,送江停出门,眼看着江停习惯性的要走墙,绵娘将人叫住。
江停回身看她,很快了悟,向着大门走去。
绵娘将人送到大门口,江停却停了下来,对她说道:“我要走了。”
绵娘点头,擦了一下眼泪道:“你下一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我们家了,直接从大门进来。”
江停看她没有明白,解释道:“我要回京城了,明天就走,和顾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