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李氏想起了顾骢的事情,内心第一次这么赞同女儿当初的做法。
若是那件事情传开了,现在风口浪尖上站着的,肯定就是她们家了。
文大人跟着众人走出镇北侯府,与同僚们分道告辞之后,直接奔着家去。
他官居九品,出身微寒,往来行走既不能坐轿,也不能骑马。
家中上下只有一个老妈子和一个老仆人帮忙照应,就这样,还要靠妻子每日里做针线女红给生病的母亲抓药看病。
他也要靠着每日帮着书铺抄书挣点钱来填补家用。
就算是这样,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
没办法,九品官的俸禄还不够他们在京城打点人情往来的。
文大人穷的很,开始的时候,他也曾经自卑过。
寒窗苦读十年,原以为做了官,就能有好日子过,出入车马相随,呼奴唤婢,锦衣玉食。
现实生活却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并不是所有读书人都能当官,也不是所有当官的都风光无限。
可是,时日一长,就将什么面子里子都抛到一边去了。
他不是长袖善舞的伶俐之人,家里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去给自己走走门路,捞个肥缺。
只能脚踏实地的做着自己没什么油水的小官,每日与妻子为家中生计奔波劳碌。
日子再怎么难,也不可能比当初母亲一个人咬牙供着他读书的时候还要穷就是了。
再说了,虽然只是九品官,可到底也是当官了,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他着急回家,抄完家里那批新书,就可以去书铺交工换钱了。
这两日,家里的米又见了底。
却不想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你……”
来人身材高大,腰上扎着孝布。
这打扮,倒是和镇北侯府的人打扮的差不多。
那人身后又转出一人来。
不是顾骢又是哪个。
“文大人,好巧啊。”
“不巧,小侯爷,你们不是在这里故意截着我的吗?”
文大人看着顾骢的那张脸,有些赌气的说道。
“文大人说是,那就是了。”
顾骢表现的很不在意。
“小侯爷这是要做什么?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追出来多此一举?”
文大人僵着一张脸,对这位金尊玉贵的小侯爷没有什么好印象,这也是正常的,自从他进京之后,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位小侯爷和荣王世子的风流韵事。
“文大人客气。”
顾骢打量着这个人,想要从他的身上看到破绽,验证一下这个到底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个人,对着顾武一使眼色,顾武搭着对方的肩膀就将人带进了旁边的小胡同里,虽然文大人极力反抗,可是这反抗在顾武这样的练家子手下,就显得太弱气了一些。
顾骢看着他的脚步举动,实在是看不出来真的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可他确定自己之前并没有看错,这位文大人的确给自己很熟悉的感觉。
“你们这是做什么?小侯爷,下官虽然身份卑微,可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光天化日之下,您怎么能公然如此——”
“文大人——”顾骢神色冷肃,气势逼人,让文大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这才想起来,这位小侯爷传说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物,尤其现在,手中已经握有兵权。
“您说!”文大人的喉结轻轻滑动一下,他虽然对这位没有什么好印象,
“你的那支簪子,本官看着有点眼熟啊!”
“物有相似,也不稀奇。”
“那么,文大人可否再给本官看看,这是否是本官曾经丢掉的那支簪子。”
顾骢索性无耻到底,硬是将东西说成是自己的。
文大人蹙起了眉头:“那是下官妻子之物,侯爷真的是看错了,也未可知。”
“是不是看错了,文大人拿出来一看便知,你我又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
顾骢一再坚持。
文大人只满心不愿。
他越是这样百般推辞,顾骢内心越是怀疑。
“文大人,奉劝你一句,我很忙。”
他的确很忙,这一次也只是在葬礼上偷偷溜出来的,就是为了自己的一个猜测。
“您这是威胁,小侯爷。”
文大人文质彬彬,身上一股书呆子气,对顾骢这样的无赖很是没办法。
顾骢微微一耸肩:“您说的没错,这就是威胁。”
这人的文质彬彬,优雅骄矜随时可以扔出去喂狗,看起来贵气凛然,实际上骨子里就是一个军营里混出来的无赖。
文大人自然是拿他没办法,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原来所谓的侯门贵胄竟然是这样的,思及这人的那些传言,他内心忽然明白,这可能才是真正的顾骢,侯府里那个彬彬有礼的打点一切的小侯爷只是他伪装出来的一面。
文大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样,背靠着墙,神色复杂的望着顾骢。
顾骢心中也渐渐觉得有些不对。
这人看起来唯唯诺诺,实在是不像他认识的那个人,就算是伪装,恐怕也不会伪装的这么好。
那个人,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心高气傲,根本没有这么会演戏。
顾骢正怀疑间,就见文大人从怀中拿出一物,正是之前的那支簪子。
且十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顾侯,您可真是会为难人,这哪有将妻子的随身物品随便拿给别的男人看的?”
顾骢轻哼一声,想也不想,就拿到了手中,仔细一番打量。
目光却渐渐变了,片刻之后,簪子送回了文大人手中,顾骢似歉意又似轻松的说道:“是我错了,这并不是我的东西。”
这人不是江停,这支簪子也确实不是绵娘那支。
文大人翻着白眼将东西再次放回怀里,不服气的说道:“顾侯可是真的看清楚了,别等下官走出去,再被您截住。”
顾骢正要说话,就看到一队人马在胡同口停下。
马上的人眯着眼睛打量着胡同里的几个人:“怪不得这会儿不见了小侯爷的踪影,原来我的好妹夫却是在这里和人逗闷子,还真是让本世子刮目相看,江停,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小侯爷不是应该再老侯爷的灵堂之上吗?”
江停墙壁后面露出半边身子来,习惯性的抱剑动作,面容平静,某种隐隐有杀气显现。
“是的。”
他开口说话,连个尊称都没有,荣王世子的脸色僵了一下,不过显然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做派,此时也只是冷冷一笑,看着顾骢,说道:“父王这两日可是都将你这个东床快婿挂在嘴边上,顾骢,你就这样做派,岂不是给他老人家丢脸?”
顾骢抱着双臂同样很不以为意:“荣王爷将顾骢的名字挂在嘴边上,所说的话,一定不是顾骢想听的,也不是顾骢愿意听的,他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顾骢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现在才觉得顾骢给他丢脸了?”
他言下之意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荣王爷又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并不会因为他做了荣王府的女婿就有所改变。
萧宗羡发现自己一时间竟无法反驳,目光落在文大人身上,对顾骢说道:“本世子不管别的,你既然娶了小妹,就要对她负责,不许让她伤心。”
顾骢只觉得可笑:“荣王世子说这话之前,可曾想过最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是谁?难道不是您自己吗?”
萧宗羡:“……”
“荣王世子也不要误会,我顾骢没有龙阳之癖。”
他说完对顾武一使眼色,让他放文大人离开。
文大人此时看着京城里传说中的两个混世魔王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早已经害怕,唯恐这两个人真的打起来反倒牵连自己。
此时见顾骢放自己走,顿时松了一口气,走出胡同却还不忘记给萧宗羡见礼。
萧宗羡冷冷的将人浑身上下一打量,眼中很是嫌弃。
一个读书的臭穷酸,和那梅家的无能书生是一类人,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他看向顾骢,不无讥讽的说道:“你倒是三教九流的人都喜欢打交道,下至普通农户九品小官,上至王公贵族,真是不挑。”
他这么说无非是提醒着顾骢宋知孝的事情。
顾骢冷冷的看着萧宗羡,道:“这还要多谢世子,为了一己私欲,任意妄为,可以陷害无辜的人。”
“这话说得,顾骢,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人,别把自己和我划分开来,说得好像你没有做过亏心事一样。”
萧宗羡扬扬手,对文大人说道:“滚蛋吧,别杵在这碍着本世子的眼。”
文大人此生还是第一次遭受如此侮辱,内心愤愤,却只是敢怒不敢言,心中暗暗将两个混世魔王大骂一通,脚下却是撒腿就跑。
害得萧宗羡在后边楞眉楞眼的看着:“跑得这么快?”
“荣王世子喜怒无常,不跑的快一点,岂不是要倒霉?”
顾骢闲闲的挤兑着萧宗羡,这两个人天生气场不和,在彼此面前,就连伪装都不伪装一下。
现下成为亲戚,也实在是讽刺。
萧宗羡不以为意:“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因为怕被人劫道才跑的这么快?”
他回身看了一眼江停。
江停立刻领会,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