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骢蹙起眉头,大伯父开口就是训斥,还好,被大哥顾骓给拦住了。
顾骓从小身体不好,此刻也是脸色苍白,面无血色,拉着父亲道:“若不是要紧的事情,三郎也不会出去。”
“要紧的事情,那好,你倒是说说,什么要紧的事情,能让你丢下这么一大摊子,一个人跑出去就不回来?”
爵位越过他们这些做长辈的,直接传给自己的侄子,还是这个浪荡子,他心里的不满意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了发火的借口,偏偏顾骢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的心里很生气,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儿子。
这个病秧子,才是真的不争气,哪怕他有一点争气,这个爵位,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三房的头上。
就因为顾骢这个败家子娶了荣王府的女儿吗?
顾大老爷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侄媳妇,连带着荣王都一起恨了进去。
顾骓见父亲动了火气,不由得头痛,再看看二叔也是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抓紧时间火上浇油,越闹越凶,连忙咳嗽起来,他自幼体弱多病,别的本事不见长,就是这咳嗽装虚弱,顺手就来。
从他咳嗽开始,顾大夫人就连忙走了过来,一口一个“大郎,大郎”的叫着。
妻子更是担心,连忙帮着他顺着胸口。
惊天动地的一番咳嗽,恨不得连心肝脾肺肾都一起咳嗽出来,顾骢和顾骍也连忙围了过来,两个人都十分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大哥,顾骢更是二话不说,连忙去搬来椅子,让大哥坐下。
顾大老爷这个时候自然再也顾不上责问顾骢,顾骢爵位再重要,也没有他的儿子重要。
连忙让人去请华大夫。
顾二老爷看着原本大哥一场有理有据的发难就这样戛然而止,心下不痛快,也不好这个时候较真,连忙围了过去,询问侄子的情况。
一阵人仰马翻的闹腾,等顾骓停止咳嗽,被送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休息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顾大老爷哪里还顾得上追问顾骢去了哪里,就连顾二老爷都没有了这个心情。
看着顾骢和顾骍站在一起的背影叹气。
华大夫从院子里走出来,气得直摇头。
顾骢和顾骍连忙围了上去,询问大哥怎么样。
华大夫看了看兄弟俩,翻了一下白眼,怒道:“不怎么样,再这样折腾下去,六十年的寿命也就只能剩下三十年。”
他这话说的太严重,其实本意只是怨恨顾骓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么乱折腾,他行医多年,真咳嗽假咳嗽如何分辨不出来。
顾骢和顾骍到是都误会了,只以为大哥这次的病来得太严重,很是担心的看着她,就连顾二老爷也不能置之不理。
那床上躺着的,毕竟是他的亲侄子。
血脉至亲,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华大夫看着三个人,只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刚才在屋内,顾大老爷和他的妻子儿媳也是这么问的,神色也是这样慌张担心。
他又叹了一回气,不解的问道:“你说你们这一家子,本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彼此之间也都互相关心,为什么就不能和和气气的相处,老二,没错,就是说你,还有你那个大哥,你们都是榆木脑袋吗?不知道你父亲的所作所为就只是为了保下这个爵位,不管爵位由谁继承,你们顾家还是镇北侯府,这就足够了吧,何必争来争去闹得你父亲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呢?”
顾二老爷神色讪讪,这位是他表叔,也是长辈,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华大夫想到刚刚过世的表哥,再看看眼前这几个晚辈,只觉得一阵厌弃,就连以前看着还算顺眼的顾骢现在看着都觉得不顺眼了。
他拂袖而去,剩下顾二老爷和儿子侄子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顾骢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口中叫着“表叔公,我送您回去。”
华大夫自从去年秋天跟着顾骢进京之后,就一直住在顾老侯爷的院子里。
一来是为了方便随时查看顾老侯爷的病情,二来是顾老侯爷精神好的时候,老兄弟两个能时常说说话唠唠嗑。
顾骢扶住他的胳膊,让小童只管拎着药箱拿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华大夫挣了几次,都没有挣脱,也就随他去了。
顾骢看着老人花白的头发,蹒跚的脚步,不由得想起了去世的爷爷,又想起自己今天扔下一切跑出去,只为了一根看起来眼熟的簪子就追出去。
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应该顾念着儿女私情。
大伯父发火,也不算是无的放矢。
“你爷爷,几乎可以说将整个家族都交到了你的手上,实则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顾骢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喃喃道:“我知道爷爷一向最疼我。”
“哼哼,你还知道啊?我以为你不知道呢!”华大夫瞪了他一眼,随即看了一下四周,眼见着附近没什么人,这才苦口婆心的道:“你脾气大,桀骜不驯,不够圆滑,跟朝中之人往来甚少,对着荣王爷,又根本没有半点该有的尊敬,娶了荣王的女儿,实则心思根本不在人家身上,我说的对吧?”
顾骢脚步一顿,惊讶的看着华大夫。
华大夫冷哼一声,不屑道:“别以为我忘记了,去年你让我给什么人看病来着。”
顾骢想起来了,他去年的确是拜托华大夫给梅秀才看病来着,随后又给绵娘开了药。
“也是造孽,他们兄妹另有相得之人,喜新厌旧,各攀高枝,反而坑了那对兄妹,若是早知道会如此,我当初就直接说他有不举之症了。”
顾骢诧异:“原来您早就知道他不举了?”
华大夫白他一眼:“这有什么,我这个糟老头子行医这么多年,又怎么会连这点病都看不出来。”
“您早就应该告诉我的。”顾骢不无埋怨的说道。
这可真是个糟老头子,若是他当初就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又何至于拖到后来,反而让梅家占了便宜,害得宋家家破人亡。
老头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告诉你,告诉你什么?告诉你之后呢,你不是要抢了人家娘子,撇了人家丈夫,做出悖得之事,一样是害了人家娘子。再说了,医德,医德,知道什么是医德吗?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拿着病人的隐私到处去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骢无奈,事情已经过去,再追究这个也没意义,又不敢跟老爷子硬犟,只能服了软,先送老爷子回去。
只是穿过花园,就看到顾武来到自己的面前,欲言又止。
华大夫也看到顾武的样子,轻哼一声,道:“得了,我自己能走过去,不用你送,赶紧忙你的事吧。”
顾骢虽然一直反思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将儿女私情抛诸脑后,可看见顾武,心里还是一紧。
绵娘被他藏在心底,他是真的害怕被萧宗羡知道绵娘的事情。
顺势松开了华大夫的胳膊,却也招来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厮:“送华大夫回去休息。”
目送着几个人走远,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顾武十分沮丧:“少爷,别提了,被江停发现了,那厮极其不讲理,直接动手,还让我给您捎句话。”
“捎什么话?”顾骢可不觉得自己和江停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顾武道:“他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并不想与谁为敌,不过若是谁一直让他难做,那就另当别论了……”
“让他难做?”顾骢冷哼一声:“他倒是经常与我为难。”
不过江停这话也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文大人的事情,他不会一查到底。
顾骢不敢保证自己揣测的一定是对的。
看了看顾武,顾骢转念一想,自己只说那簪子眼熟,并没有多说什么,就算是江停一查到底,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他根本查不到什么。
“去灵堂。”
顾武连忙跟上。却不想走了几步顾骢忽然停下了脚步:“你说,爷刚追到那个文大人,萧宗羡和江停就到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顾武不解的道:“也不算是巧合吧,荣王世子路过那里,看到咱们,也不是什么意外啊。”
顾骢摇摇头:“不对,还是有不对的地方。”
他看着顾武,顾武看着他。
顾骢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曾经怀疑文大人是江停假扮的事情,顾武自然不明白这里的玄机。
他皱着眉头,江停这人,不好对付,脑子不见多聪明,关键是那一身功夫,实在是罕遇敌手,之前彼此之间也算是针锋相对,却偏偏今天他透露出这样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讯息。
不排除是想要掩盖什么更私密的事情的嫌疑。
这根橄榄枝抛过来的时机太过巧合,让顾骢不得不多想。
“你,去好好查一查,这个江停的来历。”
顾武纳罕道:“不是已经查过了,江湖上一个成名剑客吗?”
顾骢摇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其中只怕大有文章,一定要好好查清楚这个人的来历。”
这人太危险,顾骢开始思考着顾骍提的那个建议的可行性。
顾武心有疑虑:“查江停的事情,那太傅府那边的事情又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