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不容易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也就那么回事了吧,没人心疼自己,总要我自个心疼我自个,我不能因为男人没了,爹妈不认我了,我就去死,我总要好好活下去,日子也总得过下去不是。”

田如丝轻笑,眼中却是带着泪水。

“那段日子一定很艰难。”绵娘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她的手里。

田如丝看了看她,喝了一口水,情绪有所缓解。

“难,当然难!”她眼睛看着窗外,愤慨的说道:“我就告诉你,这条街上,做生意的,能有几个好人,唯利是图,欺软怕硬,活着,就是这么回事,要么站起来,哪怕是头破血流,也要让别人不敢欺负你,要么就趴下,省得挨打。”

“你做了第一种人。”绵娘断言道。

“没错,我做了第一种人,就算是头破血流,也要撞他们满头包,大家谁也别想好过,我这辈子,就没服过谁,没有男人,没有家人,我一个人照样能活的很好,这世上,从来没有谁必须靠着睡才能活下去的说法,我他娘的谁都不服,老娘就是要活得风生水起,让那些人看看。”

“赛半仙算的卦不见得就是准的,那个家伙背后收钱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

“没错,我就是知道,说是算命,其实都是我兄嫂的主意,不就是不想让我回娘家,怕我拖累他们吗,口口声声嫁出门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跟那个家就再也没有关系了,可是她们当初收彩礼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田如丝说着说着心中的恨意就涌了上来,她娘家也是县城里的,经营着一家米铺,生意做的不是顶好,可日子也比一般人家过得更轻松一些,当年经营不善,缺钱缺的厉害,她定亲的时候那些彩礼钱的确也都是被爹娘兄嫂拿走了,总算是将铺子又救了过来。

没想到后来自己想要回娘家,连个门都进不去。

绵娘听着不胜唏嘘,最让田如丝伤心的不是她的嫂子,如果说嫂子是外人,那么爹娘兄长可都是至亲,竟然因为赛半仙子虚乌有的几句话就不让亲生女儿进门,更让人寒心。

那个时候虽然是咬牙挺了过来,田如丝也从来不与外人提这些事情,这次说起来也不过是有感而发,阿云爹娘家里只是种田的,就算是再富裕又能富裕到哪里去,可是就因为怀了孕的女儿想要吃这一口,当真就去买一只烧鸡。

同样是为人爹娘,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差别呢?

她想不通,几年前的事情再翻扯出来,依然还是想不通。

绵娘见她一直愁眉不展,心念一动,问道:“姐,我好像是记得城隍庙离这里不远来着。那个赛半仙还在那边摆摊子算卦呢。”

田如丝擦擦眼泪,点头道:“嗯,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想要出出气而已。”她看看外面的天,有些遗憾的说道:“今天不行,天不早了,我们一会就要回去,等下次来,下次好好准备一下。”

田如丝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笑道:“没错,下次好好准备着,一定要狠狠地出一口这个恶气才行。”

爹娘兄长的迂腐排斥让她无力又无奈,不过却能收拾得了那个赚昧心钱的江湖骗子。

两个人达成共识,田如丝心情慢慢地缓过来了,绵娘见她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眼见时间也不早了,遂跟她说了要去书铺买笔墨的事情。

田如丝这会儿到是有些不好意思,拉着绵娘的手满怀歉意的说道:“是我的不是,你哪次来,不是忙得脚打后脑勺,我还一直拉着你说话,耽误你正事了。”

“没事,只要你心情好了就行,正好,我也难得坐下来好好歇一歇,还有啊,姐,你们家茶水挺好喝的。”

绵娘笑着宽慰她。

田如丝越发觉得她果然贴心。

看着绵娘出门的背影心里忍不住叹出一口气来,若是绵娘不是女子该有多好,这样贴心贴意,知疼知热……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以前那些念想都只能是当成一个笑话看待。

田如丝自嘲一笑,心中对这件事到是比以前更释怀一些。

绵娘买完笔墨之后回来,正好看见阿云爹娘也远远的走了过来,手上拎着烧鸡,进了田如丝的杂货铺,又买了大枣红糖,不用说,还是要用来给云娘补身子用的。

田如丝收了进价,将红糖大枣包好,想着绵娘说她的茶叶好喝,转身又给绵娘包了一小包茶叶递过去:“拿去喝,说好了,我这个可不是送给你的,是让你尝一尝,要是真的觉得好喝,以后就多帮我跟你们村子的人说说,让他们都来我这买东西,我都给她们算的便宜一点,行吗?”

绵娘知道她这话说出来只是想要自己将茶叶收下,自己真的拒绝了,反倒是显得小家子气,当即将茶叶接过来,笑着点头答应:“嗯,一定。”

果然,茶叶一接过去,老板娘就笑了。

三个人赶着马车出来,路过酒铺,绵娘就听到里面在说西北又开始打仗的消息。

她连忙叫住了阿云爹。

下了车,进了酒铺,佯装打酒,将事情听了个清楚。

想要再问问,人家却也摇头说不知道太多,只知道说是荣王通敌卖国,父子俩都已经被下了天牢了。

这件事才发生几天,就已经传到了这里,西北离这里还有很远的距离,打仗打不到这里来,说不上什么息息相关,还不如荣王父子下天牢的事情让人感兴趣,毕竟伴随着这件事的还有梅家妩娘的风流艳事。

街头巷尾的男人们,遇到这种事情总是能说的唾沫横飞,然后再想起来,西北还有梅家妩娘先前的丈夫也被充军发配了边关,虽然说现在已经销了罪,证明了自己是清白的,可是人在边关,生死难料。

这么一说,到是不由得惋惜。

话题就又绕回到荣王父子和北疆里应外合的事情,不由叹道:“也不知道那宋家究竟是怎么欠下了荣王府的孽债,若是那宋大郎这一次战死沙场,也只能说是荣王府做的孽。”

“其实情况也未见就像你说的那么凶险,这北疆哪年不要跟西北打个几次,结果不也就是那样,这一次,说不定又是一场惨败。”

“话可不是这么说,以前虽然也经常打仗,可是这一次没听说吗,那北疆可是举国来犯,三十万人的军队,西北段不严就算是再怎么用兵如神,这一次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要我说这也不用操心,真的不好,朝廷自然要派出援兵来。”

“援兵,援兵在哪?西南,东南还是东北?哪一方不是受番邦压制,谁敢轻举妄动。”

“不是还有顾家军?”

“顾家军,别忘记了,那现在的忠勇侯,可是荣王府的女婿,人家的心里不会向着丈人爹吗?”

“不能吧,再怎么说,顾家也是忠臣良将。”

“忠臣良将,谁能说得准呦,这忠君爱国,能抵得住那枕头风?再说了,当初那顾家的三少爷在这县城里待着的时候,大家也不是没有见识过,那是一个忠臣良将该有的样子吗?整个一纨绔子弟。说不定啊,北疆打来了,他第一个卖国。”

“这么说起来倒是可惜了,据说当初宋大郎还在他府上受过调教。”

“但愿吧,宋大郎学的那点本事能够保住自己的那条小命……”

绵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酒铺的,脚下轻飘飘的,像是踩着一朵云彩,心砰砰砰的直跳,整个人都不像是自己了。

酒铺老板见她在这站了半天,却一点酒都没有买,还转身就走了,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大愿意,不过客来客往,进来闲聊却不买酒的人也不只是她一个,也就没往心里去。

阿云爹娘也将那些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眼见着绵娘走过来,心知不好。阿云娘上前一步,将绵娘扶住,小声道:“孩子,可莫要瞎寻思,这都没准的事情,也不见得就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凶险。再说了,大郎的本事,既然能从配军做到十夫长,想必是很大的,一定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绵娘呆呆的看着阿云娘,说道:“婶子,我阿哥想的何止是保命!”

“他……”

“他要建功立业,挣出一份家业与荣耀来,这一切,都是要靠奋勇杀敌换来的。是要他拿命去拼的。”

阿云娘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宋知孝的脾气她何尝不了解,那就是倔头,死心眼,认准了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主意,就算是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更何况他在战场上,听到最多的,肯定就是保家卫国之类的话,没有人会告诉他保命要紧。

就算是有人说了,他就真的会听吗?

热血男儿,若是真的退缩软弱,就不能叫做“热血男儿”了。

阿云娘忧心忡忡:“那怎么办?这事可不能让你阿娘知道啊,若是让她知道了,岂不是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