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一旦开始了,就再也没有退路。
这个道理是宋知孝在当初主动承担责任结果反被诬陷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不过这一次他明白的更彻底一点。
从段不严跟他说这件事开始,或者更早一些,从自己决定将那几个人带回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自己的后路掐死了。
他今年才二十几岁,往后还有大把的生命和年华可以去享受。
他现在是千总,从六品武官,可以说光宗耀祖,宋家祖祖辈辈,才出来他这么一个当官的,别说他爹了,列祖列宗,都脸上有光了。
前途一片光明,他没有必要自寻死路。
阿娘弟妹也能跟着他过上好日子。
他的手攥成了拳头,青筋暴起。
皇帝陛下久久等不到回答,目光转向江停,带着询问。
江停面色平静。
内心实际上也在翻腾不已。
段不严给他出了个难题,他现在不得不迅速思考要如何保全宋知孝。
宋知孝缓缓地松开了拳头,一个头磕在地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愿以性命担保!”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边关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和天下千万百黎民百姓的性命,比他个人的前途要值钱,也比他们一家子的性命要值钱。
他见识过被北疆人烧杀掳掠过的村子,他们抢光了所有的粮食和财物,然后杀光了那里所有的人,甚至连老幼妇孺全都不放过。有多少女子还要遭受双倍的折磨,她们其中很多人,都只跟绵娘一样大的年纪。
那些人没有人性,若是让这些外疆人入主中原。
那样的情形宋知孝不敢想象。
如果能拖着那个里通外国的国之蛀虫一起去死,也没什么了,他的前途性命,都算不得什么事了。
只是对不起阿娘和弟妹,可能还要连累家乡父老。
宋知孝的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
他当日远离家乡,离开父母亲人,甚至在军营里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掉过一滴泪,今天一个晚上,却已经流了两次泪。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注意到龙椅上的人松了一口气,望着他的发顶,缓缓地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也没有注意到江停复杂的神色。
这一夜,荣王府被禁军团团包围,荣王妃跪在佛前,不断地念经,耳边听着的却是管家对外面的情况的汇报。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禁军统领说了,连一只苍蝇都不要放出去。
荣王妃失笑:“苍蝇,荣王府的苍蝇出不去,可是人却能出去。”
可是紧接着第二次汇报就打破了荣王妃的胸有成竹。
荣王府的暗卫全部被杀或者被抓,竟然没有一个逃出去。
荣王妃手上的念珠掉在地上,她睁开了眼睛,仰望着慈悲却威严的佛像,低声道:“这是有备而来啊!”
她伸手,丫鬟将她从扶了起来,荣王妃说道:“去,找几位先生来,商量事情。”
总管面有难色,荣王妃侧头望着她:“怎么的?”
“那些门客下午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荣王妃浑身一凛。
总管说道:“他们在小胡同有个宅子,经常在那里商量事情,不知道现在……”
究竟是不想回来,还是回不来?
这句话管家不敢说,不管是哪一个猜测,都足够让人心惊。
荣王妃稳住身子,冷静问道:“府中还有谁在?”
“高先生,公孙先生。”
“又是他?”荣王妃语气里带着厌恶,对这位相貌猥琐,声音尖利的高先生她是真的没有什么好印象,尤其是上次的事情被他搅了之后,王妃更是将他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让公孙先生过来,就说本宫要见他。”
总管领命,就要去叫人,却又被她叫住:“算了,让姓高的也一起过来吧。”
这个时候,管不得讨厌不讨厌了,能拿出正经对策来才是大事。
总管应是,连忙小跑着去叫人。
可是,来的却只有高先生一个人。
隔着门帘,荣王妃很是吃惊。
高先生却是懒洋洋的道:“回禀王妃的话,公孙先生他吃坏了肚子,来不了了。”
荣王妃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怎么高先生说这个话的时候尤其猥琐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荣王妃清清喉咙,问道:“今天晚上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有什么主意?”
高先生的扇子打在手心里,这个人冬天摇着一把破扇子附庸风雅,荣王妃早就已经看不惯她这副做派,十分想要将人赶出去,现在却只能生生忍着,她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找谁商量。
“静观其变!”
荣王妃:“此话怎讲?”
“不怎讲,只是因为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话音未落,管家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门外也喧嚣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