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把话说清楚,绵娘看她神色也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栓子娘算不上什么太坏的人,最多也就是说说她的闲话,散播一下谣言,而这些,自从云娘嫁过去之后,她也都不敢再做了。
说是计较,是挺值得计较的,可是又好像没什么好计较的。
绵娘承受过的流言蜚语那么多,甚至被当面吐唾沫,戳脊梁骨,真的要计较起来,别说自己有没有时间,日子都过得不舒服。
而且,其实自从绵娘离开梅家,栓子娘反倒不再说绵娘的闲话了,甚至在别人议论宋梅两家的事情的时候,还会帮着绵娘辩白两句,最出格的一次也就是以为云娘真的在街上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找了过来。
那一次吵了一架,闹了个大大的没脸。
其他的就在也没有过了,尤其是栓子,宋家人都记着这份人情,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赶紧过来帮忙,从来没有看过热闹。
不说别的,就冲着栓子跟云娘,绵娘也不愿意跟栓子娘再计较这些。
不想栓子娘这么一开口,却有点忍不住,一个劲的自责。
甚至连刚才自己刚进院的时候的想法都无意中说了出来。
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阿云娘指着亲家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这个棉裤腰的嘴啊,是真的松。”
绵娘也忍不住笑了,云娘遮住眼睛,已经完全不想看婆婆了。
“婶子,过去的事情呢,是真的算了,咱们都不计较好么,只要您以后不要再跟云娘计较,作为长辈多包容她一些,就什么都好了。”
说到这个,栓子娘可就忍不住有点委屈了:‘我对她还不够好啊,我就差拿板把她供起来了,不信你们问问她自己,自从她怀孕之后,我对她怎么样?’
“好好好,谁说不好了,知道你辛苦,来来来,炕头这边最热乎的位置留给你。”
阿云娘推着栓子娘上炕,栓子娘笑道:“嗯,这还差不多,唉?等等,不是,这大夏天的,谁要在炕头坐着,又不是烤地瓜,你这个老婆子,可真是没安好心。”
宋家今天又用阿云娘家的厨房做饭了,除了炕尾云娘跟孩子躺的那个位置铺了两层木板又垫了两层凉席以外,其余的地方根本躺不下人。
栓子娘的屁股刚沾到炕上就把人烫的蹦了起来。
众人嘻嘻哈哈又是一顿笑。
似乎在这样的笑声中,什么都云开雾散了。
里长媳妇张罗着吃饭去,为了等这边的孩子生出来,宋家院子里那么一大群人还没吃饭呢。
宋李氏下了地,拄着拐杖拉了栓子娘一起过去。
栓子娘再三推脱还是被拉走了。
绵娘也要跟着回去,却被阿云娘一把拉住。
云娘回手将枕头里的玉佩抽出来交还到她的手上:“你之前打得那一套镯子银锁我们收下了,这个我们却是不能收的,这东西太贵重。”刚才人多,她也不好推辞,现在正好人走了,这才拿出来。
绵娘家里原本没有这种东西,宋知孝之前带回来的赏赐也都是金子银子之类的。
阿云娘记着自己之前在宋家的院子里看到过这个,就是跟着那些赏赐一起下来的。
绵娘却并不肯收回去:“我问过江一寒了,这上面没有徽记,也就是说可以随我支配的,就像是那金子银子一样,这个上面我看了,刻着永寿,安宁,送给孩子正合适。”
“那也不行,这个价值多少?皇家赐下来的东西,就算是咱们挣了一辈子,怕是也挣不来这些钱。你怎么能随便送人!”
“这怎么能是随便送人,你们跟我是外人吗?”绵娘板着脸,道:“你们要是把我当外人的话,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这个东西我拿走,以后咱们也别再来往了,权当咱们以前十几年的情分都是假的。”
她这么一说,云娘母女无言以对:“怎么能是假的,好好的情分,怎么能说是假的就是假的呢?”
“这不就结了吗,再客气我可就真的要生气了。”她摸了摸孩子粉嫩分嫩的脸颊,笑道:“这是我亲外甥女,是我这个当姨姨的一点心意,难道不应该吗?我可是她亲姨姨。”
云娘母女哑口无言,有这句话在这里,她们还能说什么。
因为云娘的事情,这顿午饭吃完已经很晚了,村民们散去,院子里只剩下段不严跟江一寒,李家人还在屋里待着,宋知孝要去处理。-
江一寒只能起身伸手对着段不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带你去看一看这太平天下的青山秀水。”
段不严知道他心里可能有很多疑问,点点头,两个人向着村外走去。
院子里的人没了,宋知孝进了屋之后坐在凳子上,看着母亲。
宋李氏这个时候心中早已经有了决定,直接让人走,任由李韩氏说的天花乱坠,这一次宋李氏都不肯再相信他们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再留下来也没意思。
李家人纵是是有千万个不甘心,也不能再厚着脸皮留下来。
几个人只能收拾收拾东西离开。
李韩氏想到自己隔着窗户看到的那些金银珠宝,眼馋的很。
几次开口想要要点钱,却被脸上火辣辣的伤口提醒着她今天刚刚经历了什么。
她的神色太过明显,宋李氏冷笑一声:“想什么呢?别想了,不要以为我还会用钱去填补你们这群白眼狼。”
李韩氏敢怒不敢言,只能不甘心的跟着丈夫坐上来的时候的车,走出宋家的大门。
心中却不由得后悔,之前就不应该信了宋知孝的,现在看起来,这家人家可不是站在炭火上烤着,这分明是蒸蒸日上。
嗨,只可惜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转身看见儿子也忍不住埋怨,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一点出息都没有,竟然还去偷钱!
宋李氏本来精神抖擞,盛气凌人的,等人走了,顿时就萎缩了下来。
再怎么生气,愤怒,这也是自己的娘家人,亲兄弟,就这样走了,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来往,心中总归是不是滋味。
宋知孝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
从柜子里拿出两锭银子。
“你干什么?”宋李氏看着宋知孝。
“给他们送去,让他们做点小本生意,再给李天赐说上一房媳妇,将那个还未及笄就嫁了人的小表妹接回来。”
“为什么要给他们送去?日子过得不好,也是怪他们自己,自作自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太大的关系,顶多也就是让您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吧。”
宋知孝去马棚牵了马,骑着马追了出去。
宋李氏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心情复杂。
而隔壁的绵娘看着柜子上摆着的东西,也是心情复杂无比。
宋知恩更像是做梦一样,眼睛看着那堆东西,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宝丫小心的靠近,小声的开口:“阿姐。”她看着绵娘,又看看眼前的一切:“我以后再也不能叫你阿姐了吧?是不是也要跟着那位元帅一样,叫你县主娘娘啊?”
绵娘看着小丫头,抿了抿嘴唇:“你还是叫我阿姐吧,咱们没有那么多劳什子规矩。”
小丫头点点头,想了一会儿,有些高兴的问道:“阿姐,你说这一次是不是不管怎么样,我阿爹他们都不敢再来找你要人了?”
她还对着当初亲爹后娘反悔的事情耿耿于怀,生怕再有那么一次。
绵娘将她的心思看穿,笑道:“别胡思乱想了,就算是你阿爹他们来了,不管怎么闹,我都不会再将你还回去。”
宝丫心里的大石头放下,眼睛也有些发热:“我不胡思乱想,阿姐,你放心,我这辈子为奴为婢,也绝对不会离开你的身边的!”
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吃饱穿暖,不再挨饿受冻,不再挨打受骂。
宋家的日子朴素,可是,已经比她在家里吃的要好许多。
绵娘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说什么一辈子为奴为婢,将来长大了,还是要嫁人的,就算是不想嫁人,也不能一辈子在我身边困死,我每个月都给你点钱,你攒着,只要攒够了,就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是自由身了。”
人这一辈子,没什么要比自由自在更好的了。
什么县主娘娘,她就是个乡野丫头,跟这丫头一样,不过是运气好一点,有个好哥哥,也——遇到了一个好男人而已。
疼她,爱她,护着她,宠着她,什么事情都依着她的男子。
“你不想要我了吗?阿姐?”小丫头想偏了。
绵娘哭笑不得:“说什么呢,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想要你了,卖身契还给你之后,你愿意留在这里,就继续留在这里,帮着做事,同样的,我也给你钱,攒够了钱,你自己做点什么。”
绵娘看着那堆金银珠宝,声音有些缥缈:“其实不要以为是女子,就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了,一辈子只能围着锅台转,孝顺公婆,依附丈夫,抚养孩子,其实就算是女子,还是有许多事情可以做的啊!”
宝丫半懂不懂:“是像你这样吗?”
绵娘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不,比我能做的更多,当然,我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宝丫这一回更加不明白了,不过他觉得自己其实应该明白这些,所以,没问出来。
绵娘一转头,看到旁边的弟弟,像是做梦一样,将人叫回了神。
宋知恩两眼放光的看着阿姐:“阿姐,我今天见到了段元帅,段元帅欸!段元帅,江大哥,还有阿哥,他们都是大人物,我将来是不是也能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原来是在想这个,绵娘好笑:“只要你努力读书,当然能了。”
小孩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在表达着自己有足够的的信心,还是在想着自己一定也要做那样的人。
“我一定会努力读书,不会给阿姐你跟阿哥还有江大哥丢人的。”
“小孩子话。”绵娘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宋知恩靠在了姐姐的身上,撒娇一样。
宝丫看着好笑又羡慕,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么亲昵,她更不知道有亲哥哥亲姐姐是什么样的感觉,阿全表哥对她也不错,不过到底是年纪大了,男女有别,阿全表哥也不经常在家,接触有限,更不可能这样打打闹闹。
这么想着,她悄悄地靠近了绵娘,一点一点的靠在她的身上。
绵娘有所察觉,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揽在怀里。
江一寒跟着段不严来到了河边。
“青山绿水,宁静祥和,民风淳朴,的确是不错的地方。”段不严看着眼前的一切,心生感叹。
“是你和边关将士守护着这一方净土,有点不敢想,若是北疆的铁骑踏过边关,入侵中原,百姓的安乐又会何在!”江一寒道。
段不严踢他一脚:“别这么说,当初守护边关的难道没有你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