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就当是我还给他一条命了

“昏礼下达,纳彩用雁。”

大雁是江一寒自己猎来的,取象征顺乎阴阳之意,坚贞挚爱。

这个季节,北方哪里来的大雁。

绵娘这才知道江一寒所谓的回去准备纳彩之礼是为了什么。

像是段不严所说的那样,纳彩之礼的确是他跟宋李氏主持的。

没人去追究究竟合不合理,本来就已经省略了很多规矩。

两家的亲事这一次算是定下来了,只等着绵娘三年守孝期过后,再办婚事。

纳彩之后,农历七月二十,段不严还要回京城去复命,顺便也带走了宋知孝。

宋知孝回来这么长时间,假期早已经到了,不得不回京城去复命,然后跟着段不严赶去边关,若不是因为绵娘跟江一寒的事情,恐怕早就已经走了。

跟着宋知孝一起走的还有宋李氏。

女儿的宅子里住着不错,也让她更想要去京城看看儿子御赐的宅子是什么样的。

天子脚下是不是比同洲城更加繁华昌盛,到了京城,她这位宋老夫人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番光景。

绵娘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让宝丫收拾收拾跟着走了,又让自己宅子里之前伺候她的仆妇阿芳嫂也跟着一起去,一路上有个两个人照应着,宋知孝也能轻省些。

宋李氏第一次离家,虽然满怀期待,可是当马车离同洲城越来越远,来送行的女儿跟小儿子的身形越来越小的时候,她心中还是免不了勾起了伤感和惆怅。

只是当宋知孝走过来关心的看着她的时候,她又表现出无所谓的神情。

放下了车帘,考早宝丫递过来的枕头上,马车里宽松舒服,这一路上还有新鲜风景可看,到是比窝在家里只看到那四方天地更好些,连心情都宽松了不少。

带着母亲上路,这一路不能走的太快了,宋知孝追上段不严,低声跟他道歉,因为阿娘,可能要耽误他的行程。

段不严摇摇头:“不要紧,权当是游山玩水了,守护着这片大好河山,我们也要真的知道这片河山究竟是如何的好,才能一直守护下去不是?”

宋知孝心怀歉疚,却也只能如此。

与此同时,一道圣旨也送到了顾家,随后,顾骢扶着萧婉茵的灵柩回京。

顾家回乡,声势浩大,回返京城,也一样扶着灵柩,百姓议论纷纷,顾骢坐在车里,闭着眼睛,纵使不听不看,他似乎也能猜到那些人再说什么。

绵娘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对不起?顾骢,你可从未有过后悔。”“深情?顾骢,你的深情我的确看不到,我看到的,只是你不择手段的霸道,为所欲为的自我。”

他如今已然后悔,只是又能如何,绵娘心中当真是全然没有他的存在,就像是二哥说过的那样,转过身,她跟江一寒之间绝对不会再提起自己。

绵娘充满防备和怨恨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刀一样,牢牢地刺在他的心中。

而现在,绵娘更已经是江一寒的未婚妻,皇帝一道圣旨压下来,为了顾家的将来,他就要安安分分的,不去捣乱。

那日从田家湾回去,还未到家,他就已经昏迷不醒,而醒过来的时候,大哥和二哥就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知道,跪在那里的何止是两位兄长,还有顾家所有的族人和全部的希望。

他不是情感至上的人,若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顾家的前途,就那么轻易的答应了爷爷迎娶萧婉茵。

已经妥协过一次,再妥协一次,又有何妨?

纵是背着着薄幸无情的骂名又能怎么样?

家族责任,总是大过儿女私情的,就像是他当初在宋家出事的时候,得知爷爷病重,还是毅然决然的返回京城。

哈——如果,如果那个时候自己留下来会怎么样?

跟着绵娘一起度过那段最难得日子,哪怕是死缠烂打也不离开,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报应,全是报应!

自己骄傲任性了十几年,走马章台,置气斗殴,为所欲为,放纵肆意,没想到现在却要为了家族责任,去做自己不想做,也不愿意做的事情。

前面二十年,自己应有尽有,而从现在开始,自己竟然一无所有!

“侯爷,出了同洲城了。”

守在车里的顾文知道自己主子心情不好,不愿意见人,此时出了城,官道上人烟稀少,扶着顾骢坐了起来,却不小心碰到顾骢的腰间。

顾骢疼得倒吸一口气。

顾问慌乱紧张:“侯爷,伤口……”

“没事,你小声点。”顾骢压着声音低声呵斥。

“怎么可能没事?”顾文心急:“我要去跟二爷说,让大夫来给您诊治。”

他说着就要叫人,被顾骢压着肩膀制止:“顾文,爷跟你说过什么?”

“您说这件事不允许让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连顾武都不能知道。”

“你这是不将爷的话放在心上了吗?”顾骢唇色苍白,伤口不断流血,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身体晃了两下,最后不得不松开顾文,靠在车壁之上。

顾文不敢再招惹他,唯恐他伤势加重,连忙说自己不会告诉任何人:“可是您总要上药,不能连药都不上,您这样下去,是真的会出事的,说不准……”

“说不准连这条性命都没有了是吗?”顾骢微笑:“若是那样,也是我活该,我害得宋家阿爹没了一条性命,那就再还他一条命好了。”

他虽然答应了大哥二哥,不会再去纠缠绵娘和江一寒,可是心中却是耿耿于怀,夜里,趁着守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嬷嬷睡着了,一个人偷偷跑到了山上,来到了宋有福的坟前。

跪在了地上,拿出了贴身匕首,等到顾文随后赶来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腹部已经受了伤,并且流血不断。

顾文当时带他回去,就要通知顾骓顾骍,却被他制止。

他以自己做威胁,不让顾文说出去。

伤势一拖到现在。

他说不清当时那一刀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还给宋家的?还是抹平心里的那份不甘和愧疚?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想明白。

甚至这一刀,其实并没有让他好受一点,反而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喜欢的那个女子离他越来越远,他们之间,隔着的距离犹如千山万水。

官道两旁绿树苍苍,风景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只不过这绿色给人生机盎然,未来无限的想象。

顾骢缓缓地闭上眼睛,也不知道自己这条命究竟能活到哪一天?

若是就此死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真的没什么不好的。

后面的那具棺材里,躺着他的妻子,死于他的顾全大局之下,而自己,现在也是在顾全大局,忍下心中唯一的妄念。

可是,“忍”之一字,又是何等痛苦,若是就此死了,反倒是一种解脱。

车队停了一下。

他连睁眼都不想睁眼。

能感觉到顾文再次撩开车帘。

他扯扯嘴角,有气无力的问了句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只是二爷在与人寒暄。”

“他与人寒暄,哼哼,我这个好二哥,也是一番好手段,回来的时间不长,可是交游广阔,这同洲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到是让他混熟了大半……”

他的笑容苍白无力,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顾文总觉得这几位主子之间的关系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索性也不敢多问。

“放下车帘吧,我不想见到别人。”顾骢吩咐。

他是真的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的这副病恹恹了无生气的样子。

事实上自从萧婉茵故去之后,他的确是已经许久不曾见人。

倒的确像是伤心过度的样子,只是还是洗刷不了自己薄幸无情的名声。

顾文放下车帘,心里松了一口气。

寒暄停止,顾家的车队再次缓缓而行。

而过路的人跟车队侧身而过。

绵娘骑在马上缓缓而行,她仍旧是男装打扮,只是看起来更像是谁家的小公子。

头戴纶巾,一身月牙白的长袍,竟然也有几分潇洒风流。

后面跟着宋知恩,小小少年这些日子没少练骑术,骑在马上,到是比绵娘大胆灵活许多,嫌弃绵娘走得太慢,打马前行,直接走到了她的前面。

绵娘微微一笑,江一寒骑着马追了上来,对她说道:“不要着急,你才刚刚学会骑马,还要小心。”

“我知道,你当我是和他一样幼稚么?”

“你不幼稚,只是也不知道昨天是谁,刚刚学会骑马,就想御马奔跑的,若不是我拦的及时,恐怕你早已经被甩下了马去。”

“你现在来跟我算账,也不想想,当初又是谁教我骑马的。”

绵娘毫不相让。

“好好好,我的错,不过咱们还是要小心,好么?”

绵娘最受不了他这番温柔的模样,当下只能红着脸岔开话题:“你这个刺史上任了,打算做些什么来让我们这里的穷苦百姓过上好日子呢?”

“开垦荒田,铺桥修路,上山采石伐木,青州城的穷就像是田家湾人以前的日子一样,固执守旧,不知变通,若是没人点醒他们,带领他们,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山上的山珍可以卖钱,看似便宜的编筐积少成多就是一笔财富。若是得到的没有付出的多,就会疑心是自己亏本了,实际上,却不知道,无所作为浪费时间生命才是最大的亏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