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萧氏已经成了大娘子,所住的地方自然是张绣吟的汀兰苑。
苏浅将屋内摆设打量了一圈,咂舌道:“这里竟一点都没有变,连桌上的摆设都和从前一样。”
萧氏笑着给苏浅倒了杯茶,“我从前总是在幻想,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当大娘子,住到这个院子里头,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如今你愿望达成,感觉如何?”
“四小姐要听实话么?”
“自然。”
萧氏用帕子掩了掩唇,似叹似嘲道:“无趣的很,每日里有处理不完的琐碎事,后院里那些个妾,婢女,也都得归我管着,可见这个大娘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些个女子不过是消遣罢了,你无需在意。”
“话是这么说,可老爷一直宠着她们,我也没法子。”
苏浅弯身坐在了桌边,“他宠爱的人还少么?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薄情人罢了,你既然坐在了主母的位置,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好。”
萧氏凝视着苏浅,突然问道:“四小姐,你可曾想过,我会顶替张绣吟,坐在这个位置上?”
“想过,张绣吟被扳倒,府内能做主母的只有你和王氏两人,而王氏心无大志,只求安稳度日,没了她,也就只有你了。”
“四小姐,你错了,我这主母之位,是踩着旁人一步步爬上来的,而非王氏让给我的。”萧氏似乎对苏浅的说辞很有意见,拧眉辩驳了一句。
苏浅也没跟她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你们怎么争怎么斗我都不在乎,也与我没有干系,方才在老夫人的院子外,我听你说要把掌事之权交给我?”
“我确实有此意,四小姐可愿接手?”
“恐怕要让大娘子失望了,我两个月后便要出嫁,那时还是得转交给旁人,与其如此,你到不如想想还有谁更合适。”
萧氏没想到苏浅拒绝的这么直接,沉吟了片刻才道:“想来想去,也只有王氏了。”
“怎么?你不放心她?”
“倒也不是不放心,王氏性子懦弱,即便这掌事之权交给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可她那女儿……”
苏浅眸光一冷,“怎么?大娘子如今连带着苏琳也开始不待见了?”
“四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是不待见她,而是想着她从前做过的事,有些不放心罢了。”
“苏琳和我一样,都是侯府里的女儿,所以早晚都得嫁人,掌事之权交给她也不可能攥在手里一辈子,不是么?”
萧氏赫然笑了笑,“四小姐所说的道理我明白,方才是我多虑了。”
“多虑也没什么错,毕竟你现在是主母,只是萧氏,从前你总是与我说,不曾忘记初心,如今我想问你一句,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初心是什么么?”
“呵呵,四小姐,从我儿子死去的那一天起,你所认识的那个萧氏也已经跟着一起死了,如今的我,活着就只是为了报仇。”
“你倒直接,既然说破了,我也就不跟再兜圈子,这侯府里,你想杀谁,折磨谁,我都不管,但王氏和苏琳你绝不可以动,否则我们之间的情分也算是断了。”
萧氏摇头叹息,“四小姐,其实我从未想过要跟你撕破脸。从我入府的第一日起,你就一直在帮衬着我,这份恩情我时时刻刻都记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可以发誓,绝不会动王氏与苏琳,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若她们二人挡了我的复仇之路,我绝对不会手软。”
苏浅眼底闪过了一抹嘲弄,“大娘子,你确定自己现在所追求的只是复仇么?如果你安安心心做这个主母,就会有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当真舍得抛弃?”
萧氏表情明显变了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四小姐,你是个聪明人,看事也比别人透彻。我的前半辈子穷惯了,幼年时在泥土地里,什么脏活累活没做过,后来入了侯府,张绣吟欺辱我,老夫人欺辱我,所有人都瞧不上我。”
“可现在不一样了,满京都城的贵妇见到我,即便心里再瞧不起,可也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大娘子,这样的感觉,确实不错。”
“所以,你心动了?”
“我自个儿也不清楚,但你刚刚不也说了?只要我不伤害王氏与苏琳,你就不会多管。”
苏浅嗤笑,“你果然是颇有长进,竟学会了用我的话来堵我,也罢,你是要当主母也好,是要复仇也罢,这些都碍不着我什么,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等等。”萧氏吩咐青儿将备好的牛乳糕端了过来,“四小姐,如你所言,我确实变了,往后或许也会成为下一个张绣吟,但我并非心狠手辣之人。”
“从你离开的每一日,我都会备着一碗牛乳糕,想着什么时候你会回来吃上一块,若是你一辈子不回来,那我就做一辈子,直到闭上眼的那一天,好在老天爷厚待,你真的活着回来了,如今我也算是没什么牵挂了。”
苏浅侧脸看了那盘牛乳糕一眼,即便很想头也不回的离去,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心意我领了,但往后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还有,张绣吟现在在何处?”
“在柴房。”
“知道了。”
看着苏浅缓步而去,萧氏合了合眼,面上浮现出了几许疲惫。
“大娘子,您累了么?奴婢扶您去歇息。”
萧氏摆了摆手,“累也得撑着,从前我不论做什么,都有四小姐帮衬着,如今她已经与我形同陌路,这以后的每一步,都得我一个人走了。”
“大娘子,奴婢不明白,您和四小姐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从前她们几人聚在一起,不就是为了扳倒张绣吟么?如今张绣吟已经失势,四小姐和大娘子之间的关系应该会更好才对,如今这是怎么了?
“青儿,这世间的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在四小姐眼中,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温婉端庄,心思纯良的女子,而我也不能依靠着旁人活一辈子,这天底下,从没有不散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