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叁拾肆 芒砀山间走 问谁主吉凶

叶安安刚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张良立刻表示反对:“你背上有伤,怎么可以爬山?”

“我的伤快好了。”叶安安急切地回答道,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来的路上还全靠张良扶着。

张良犹豫很久,看看叶安安兴奋的发亮的眸子,微微让步道:“山肯定是不能上的,就到前面的溪涧边望望,顺便休息下好了。”

叶安安看那不远处的溪涧,离此约五十米左右,水势平缓,旁边还有茂林修竹,确实是休息的佳处,边点头道:“如此也好。”

张良便让张米牵马先去了,他扶叶安安缓缓走到溪涧边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

西边的落日已经变成红通通的样子,颇像叶安安小时候最爱吃的一种咸鸭蛋的蛋黄。叶安安听着潺潺的流水,有些痴迷地瞧着,想起自己当年最喜欢在这个时间看阳光下的世界,很多东西的影子都被拉的好长,幼小的叶安安看着自己长长的影子,便觉得自己已经长的很高。那时候真是莫名其妙地想要长大,写作文都要写,“今天我做了一件好事,妈妈摸着我的头说:孩子长大了……”,现在想起来这些稚嫩简单的句子,不禁失笑。

“想什么呢这么好笑?”张良坐在对面的小石块上,手里捏着一块浅棕色的鹅软石。阳光照到上面,变成了温暖的棕红色。

叶安安一笑,正要回答,身后的竹林里却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二人屏息一听,是在竹林后面的山路上传来的。

“莫非是刘邦回来了?”叶安安迟疑地想。

马蹄声很快到了身后,随后叶安安看到一行五六人骑马从竹林后面的小路上直奔向驻营门口。守卫的兵士连忙上前行礼,还往张良二人的方向指了一下。

为首一人回头一望,粗豪的嗓门便大喇喇地传来过来:“子房回来啦?”

已经起身的张良连忙行了个礼,准备扶安安过去。那刘邦却摆了摆手,纵身跃下马,便向着二人走了过来。身后萧何诸人也下马相随。

叶安安对刘邦每次出现的时候都起到强烈的破坏气氛的作用很是无奈,只好在张良的搀扶下缓慢站起,对着已经走到面前的刘邦行了个礼:“沛公。”

“叶姑娘身体不适还这么好兴致嘛!”刘邦似乎也是意兴盎然,摆摆手,随处找了块石头坐下,旁边诸人也便坐下。刘邦继续道:“叶姑娘,你可看出这座山有什么奇特之处?”

叶安安微微一怔,早在前面听到芒砀山的时候她便在怀疑,只是对自己的记性不那么自信,所以斟酌了片刻,缓缓道:“此山山顶云气蒸腾,山上花繁树茂,是有其神奇的地方。”

“噢?”刘邦的眼神带着玩味,“具体怎么说?”

叶安安深吸口气,眼望竹林深处,“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此地原有一位白帝之子,后为赤帝之子所杀,其母痛哭绝望却又无可奈何。”

“嗯?不知道是怎么杀的?”

叶安安眼睛余光瞥到刘邦嘴角的一抹痞笑,忽然觉得心中安然,笃定道:“拦腰而断!”

“妙!妙啊沛公!”未等刘邦答话,萧何已经一跳而起,拍着手兴奋地叫了起来。刘邦坐在原地微笑不语,其他几个跟在刘邦身后的却是一脸惊诧地望着叶安安。张良面上表情平静,看向叶安安的眼神却带着惊奇和欣赏。

终于,一脸横肉的樊哙不服气的站了起来:“肯定是子房跟叶姑娘讲过这件事。”

大家看向张良,刘邦却笑着摆手:“我未曾告诉过子房,他又如何告知叶姑娘?”又转身看向叶安安:“这位叶家妹子很有意思啊,不愧是子房所说的世外高人之徒。那你看我此次进攻关中,是吉是凶呢?”

叶安安沉吟片刻,犹豫着泄露历史发展趋势会不会不好,忽然看到刘邦一脸平静的表情,朗然一笑:“世间万事,有吉有凶。吉为凶之因,凶又为吉之机。此行关中,沛公自是万事俱备,还会在意这些么?”

刘邦听了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子房,你这个妹子还真是特别啊!”

众人一起大笑起来。张良也微笑着望着叶安安,眼神中却有些别的内容。

笑毕,萧何却走近刘邦道:“沛公,叶姑娘乃高人之徒,所说之事甚是符合您斩蛇起义一事,是否正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呢?”

刘邦轻捋长须,点头浅笑,诸人也连连称是。

叶安安听到此语,心下呼的一惊,她只是记得刘邦似是在芒砀山斩蛇起义,早先又听到兵士说他进山去了,便认为他是去回顾,更是确凿了几分。想起《史记》里颇具神话色彩的斩蛇记述,却忘了搞清楚此时的刘邦有没有已经对自己进行包装就贸然说了出来,反而成了神化刘邦为“赤帝之子”的开端……

到底是自己看了历史的记载才知道在先,还是因为自己的言论得到有心传播最后被记入历史在先?何为因何为果?叶安安自己都茫然了……

而刘邦心中却甚是欢喜,今日他故地重游,想起自己当年在芒砀山醉酒斩蛇时,不过是手下只有十几个人的一个头脑发热的逃犯;而现在手握重兵,帐下智囊,虽然比不上宋义、项羽,却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队伍了。何况现在居然得到了攻打关中的机会,还和怀王约定打下汉中还可封王。听叶安安话中之意,虽然是吉凶并存,却是自己的一个好机会。想到这,他哈哈一笑站起身来,看着身旁全部起身的诸人道:“良辰美景不能辜负,赤帝之子要回去找戚夫人喝酒了。”

诸人脸色不变,只有叶安安脸也僵了,一行冷汗滴落……

只见萧何上前低语两句,刘邦便打个哈哈:“开玩笑开玩笑,军中不能喝酒,大家回去早点休息,特别是叶姑娘好好休养。传令下去,全军休整,明日辰时拔营西进!”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张良叶安安二人一眼,带头向大营走去。

叶安安没想到自己还被“特别”了一句,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帮他竖起了个“赤帝之子”的幌子。看向张良,他倒是面容平静,叶安安便想,也许是因为刘邦对张良青眼有加,而自己是张良师妹的缘故。

刘邦走了几步,又大喇喇地回过头来:“子房,送叶姑娘回去后,你和萧何到我帐中一叙。”

张良点头,扶叶安安走在诸人后面。边走边轻声问:“安安,你知道沛公因何去芒砀山?”

叶安安支吾半晌道:“我似乎听谁说过他是在芒砀山斩蛇起义的。”

张良微微点头:“那赤帝之子、白帝之子的说法呢?”

叶安安本想说是自己杜撰的,可又觉得这不符合自己“朴实善良”的人品,于是又支吾半天道:“也是那人告诉我的。”

“那人,知道的很多啊……”张良的话颇有一番别的意味,叶安安只能装成没听出来,回答说:“其实我记的迷迷糊糊的,还怕记错了,本想找你求证一下,还没来得及问他们就回来了。”

张良轻笑一声,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去年罹难的张楚王陈胜葬在此处。还以为沛公是去祭奠他了。”

“陈胜?他已经死了么?”叶安安惊异地问。

“嗯,去年兵败后为其车夫庄贾所杀。”

叶安安唏嘘片刻,想起那句自己当年上学时看到都很振奋的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看看张良的表情却很淡然,想一想张良毕竟是相门之后,肯定不是那么支持纯长工出身的陈胜的,不由得越发感慨陈胜当时发出这种思想的不易。

“陈胜有鸿鹄之志,举起起义大旗,终成而今革命燎原之势,确实令人敬佩;”张良似是看出来叶安安的想法,缓缓道:“然则战争之中本就朝不保夕,以身殉战又有何憾?”

叶安安心下一颤:“他心中一直有这种想法,便是早已存了报国死志。难道我的出现,反而让他更加的痛苦和纠结了么?”

进入营门拐了两个弯,便到了一处干净的营帐。二人进去,发现张米正在里面整理:“公子,叶姑娘,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张良把叶安安扶到一处已经挂好帘子的榻前坐下,又去帮她倒了一杯水:“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沛公那。”

“你去吧。”叶安安点头。

张良似乎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叶安安,还是转身离去了。

叶安安又是骑马又是走路的,只觉得背上的伤处隐隐作痛,看外面天色已是全黑,便扶着榻慢慢躺下了。张米见她困倦,忙接过水杯,给她把帘子拉好,不再打扰。

睡了约莫一个时辰,叶安安被一阵细碎的说话声吵醒,她觉得嘴巴发干,便坐起来拉开了帘子,看到张良和张米正在桌旁小声说着什么。叶安安揉揉眼睛:“子房,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