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那还好,”周掌柜脸色恢复,“我就说,你们两个后生一看都不是寻常人,虽然你看上去瘦弱点,可也不至于有什么事儿就这么想不开。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想多活个几年,你们年轻轻的,什么都没经历呢,可不能说想不开就想不开。”
“您那有那么老,我看您年轻着呢。”叶安安连忙转移话题,不过她确实没觉得这位掌柜有多老。
“嘿,你这后生还挺会说话。”周掌柜咧开嘴笑笑,精明的表情被得意和满足取代,“我这是心宽想得开,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BA九(为什么这么俩数字也要屏蔽?)。这些都是老天爷安排的,咱们没办法选择;可咱可以选择以怎么样的态度对付吧?咱一直乐呵着,就不信老天爷整天安排倒霉事给咱,你说可是这等道理?”
叶安安点点头,想起韩信前面厉声呵斥自己的话,“你到底想这样到什么时候?难道你想这么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么?……”忽然觉得脑袋里打开了一丝亮光,心里也觉得暖烘烘的。
一抬头已经到了悦来客栈的门口了,叶安安忙把小暖炉递给周掌柜。道过谢,跟在周掌柜后面进了客栈,却看到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斜倚在柜台上,而那个人,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咦,客官你已经先回来啦?”周掌柜全不把韩信的表情当回事,倒是惊喜地叫起来,转回头对着叶安安道:“哪里是什么到了绝处?你看这位客官不是正巧又回来了?你二位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什么绝处?”韩信漠然问道,眼睛看向周掌柜。
周掌柜似乎还挺懂察言观色的,扫一眼叶安安略带羞赧的表情,笑嘻嘻道:“还是让这位小客官自己给您说吧!我得忙生意去啦!”说完,端着小暖炉悠闲地去看账本了。
韩信看一眼叶安安:“上楼?”
叶安安咬咬嘴唇,迎上他的目光:“我还没吃饭呢……”
韩信一刹那间有些楞住,似乎没想明白这几个字代表什么。看看叶安安直盯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调皮,他紧绷的脸慢慢缓和下来,摸摸鼻子,紧抿的嘴角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老板,这儿最贵的饭店在哪?”
“前面路口左转第二个路口右转,天香阁!最好吃的菜是香酥鸡和天香鱼!”周掌柜忽然想起什么来,叫住已经走出门口的二人,“客官你前面给的定金相当多,我还给你些吧!”
“不急。”韩信摆摆手,“我还要多谢你。”
周掌柜张口结舌地站在柜台后面,想想自己不过是一路上因为年纪大对着那个丢了荷包的小客官唠叨了几句,不知道这个一向冷淡无语的客官何出此言。
叶安安走在前面,不说话。
“唉!”身后是一声故意加重了的叹息声。
“怎么了?”叶安安放慢脚步。
“受打击啊。”很挫败的语气。
“噢,怎么?”叶安安似乎想到他要说什么。
“我陪着小心满城兜兜转转绕了三天,最后什么作用都没起还被骂跑了;倒是一个没打过几个照面的客栈老板,就能一路走来有说有笑,还聊出了几日不曾出现的食欲……”韩信扶额,“我羞的都想跳下洛水去算了……”
“我可不会游泳,救不了你。”叶安安回头转身,严肃地说道,“而且我的荷包被人偷了,你要跳河先留点钱给我。”
于是叶安安如愿地看到了韩信原本冷酷自如的模样瞬间坍塌……
对着一桌美食,已经数日没有食欲的叶安安食指大动,提起筷子风卷残云。韩信不知道是先前吃过了还是怎么,只是随便尝了一些,便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叶安安吃。
叶安安瞟一眼韩信,对方一脸平静,却因为难掩的喜悦带出了光彩。叶安安知道他可能并不怎么在意过程,却还是轻道:“其实,还是要谢你的。”
“噢?”韩信一扬眉毛,“谢我骂了你?”
“对哦!你不说我还忘了,你态度很差的好不好?你看人家周掌柜,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的,对着谁说话人家听不进去啊?哪里像你?”叶安安不忿,连珠炮似的道。
“这好像不是谢我吧?”韩信呆了一下,又道,“再说那个周掌柜长成那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叫慈眉善目吧?”
叶安安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又道:“不过你俩的话吧,殊途同归,反正就是老天决定的事我怎么样都改变不了。说实话,我心里还是很难受。但是想想来到这里、走到这一步,都是自己选的,选择了就不能后悔,更不能遇到什么挫折就想着逃避、退缩,而是应该坦然面对。态度也是自己选择的,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也就是了。”
韩信赞赏地看着叶安安,拿起筷子夹了个鸡腿放到叶安安碗里:“就凭这几句话,奖励给你!”
叶安安一笑,酒窝深深,她不客气地夹起鸡腿,填到嘴巴里咬了一大口。眼睛眯成细长的柳叶,映着对面韩信脸上满足的微笑。
“我还要郑重地向你道歉,因为我口不择言说出的那句话。”
“哪句?”韩信一怔,想起了“关你什么事……”,把手放在嘴巴上咳了一声“咳咳,没事。”
“我还以为把你气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怎么又回来找我了?”叶安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韩信没想到叶安安忽然问起来,犹豫了一下,才有些尴尬地说,“我想好了怎么回答你了,就回来了。”
“啊?回答什么?”叶安安诧异地停止咀嚼。
“就是关我什么事……”
叶安安想到自己无理取闹,脸上一红,忙把脸埋到饭碗里,却又有些好奇,小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答?”
韩信的脸也有些红了,“你都没事了,就不需要知道了。”
叶安安自然不肯这么放过,坚持纠缠,韩信却是咬紧牙关绝不松口。两人正一攻一守互不想让,叶安安忽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啊,糟啦!”
“怎么了?”韩信连忙问道。
叶安安不好意思地道:“你来之前,我是住在城北的宁家客栈里的。后来被你救了就一直住在这家客栈,那边还有些行李,马也在那里……”
韩信剑眉一挑:“现在去拿。”
叶安安又惭愧地道:“不过这几天我都没回去,在那边应该已经欠了房钱了,不知道东西还有没有……”这几天她一直浑浑噩噩,对那些身外之物毫不挂心,现在心境开朗了,霍地想起来手机望远镜这类宝贝还在那边,不由得有些心急。
“去看看。”韩信不多做废话,拉起她就走。
两人急匆匆赶到城北,这里以居民区为主,叶安安带着韩信七拐八绕,寻到了一处幽静的小巷,巷口便是叶安安口中所说的宁家客栈。
“这地方环境还真好,都不像是个客栈。”韩信由衷地说道。
“是呀,我当时也是无意间看到的,住下就不想走了。”叶安安微笑着边走边道。
二人正要进门,一抬头发现一家三口从客栈内缓缓走了出来,连忙闪身让开。这三人看年纪应该是母亲和一对子女,衣着虽然简朴,却浆洗的干净整齐。中间一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虽然鬓角已有白发,却有着贵族家庭出身所特有的气质,只不过从她肃正自矜的表情可知是个不苟言笑的母亲。挨着叶安安这边扶着她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子,相貌端正,举止落落大方,一瞥而过的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少年的顽皮;在另外一边的女子身上背了个包袱,盘一个简单的发髻,穿一件素色棉服,腰间系着一块龙凤纹的玉佩轻轻摆动,正低头扶她母亲迈过门槛。
叶安安有些诧异地盯着那个玉佩看了几眼,又疑惑地看向那女子,正赶上她抬起头来,肌肤洁白如雪,叶安安对上那恬淡的眉眼,忍不住叫道:“薄姐姐?你怎么在这?”
“安安?”那姑娘也同时叫出了声,脸上表情虽然依然恬静,却显出一抹惊喜的神色,原来正是原蓝田县令之女,在蓝田县和叶安安有过一面之缘的薄宁。
叶安安急走两步抓住薄宁的手:“怎么这么巧,我还说姐姐家在魏国,不知道此行经过能不能遇见呢。”
那薄宁也抿嘴微笑,点头道:“确实是巧了,你再晚来一会儿,我们就要离开了。”转过头,对身旁的妇人介绍道:“母亲,这是我在蓝田探望父亲时认识的妹妹,叫叶安安。”又对叶安安道:“安安,这是我母亲和弟弟薄昭。”
叶安安连忙给薄宁母亲见礼:“夫人好!”那夫人表情温和了些,点点头。叶安安又跟薄昭互相见礼,薄昭笑嘻嘻的唤了她一声“姐姐”,叶安安想起薄宁说起他小时候的调皮事,忍不住笑起来。又连忙指指韩信跟他们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韩信。”韩信对着几人点点头。
叶安安又拉着薄宁道:“姐姐你们要去哪里啊?现在天都黑了,看你们的样子要出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