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英坐在轮椅里,瞧着他冷笑道:“赵世子如今能瞧清楚我是谁了,看来这疫病也不打紧,不如回府里养着的好,在这样的地方,只怕是委屈了世子。”
赵斯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衣衫摩擦间露出了带伤的手腕,他轻笑道:“今日我的性命若是折在这场疫情里,也无妨,这样我就可以去见她了。”
他的春秋大梦倒是做的真,“赵世子莫不是在说笑?都说祸害遗千年,赵世子这样的人物,千年只怕活的还不够长,我还有事,赵世子……好自为之。”
赵斯年见她要走,不由沉声道:“白小姐,我若真死在疫病里,也算是还了欠她的了,你不必这样怨恨我,如今我府中……妾室,就快要生了,到时候万望白小姐能出手相救。”
她转过轮椅,嘲讽的瞧着他,“你让我去救你的孩子?当初你将她的孩子摔死的时候,是何等的心狠手辣,如今让我去?怎么?你就不怕我将那个孽障掐死了替那孩子报仇?”
赵斯年轻笑道:“白小姐若真是心狠手辣之人,方才大可直接下手,何必犹豫,欠她的我自会去还,但孩子到底无辜,容儿身子弱,此次若生产,只能依靠你与魏公子了。”
“只怕是要让赵世子失望了,华英不才,没这样经世救人的手艺。”白华英转身便转着轮椅出去了,她的手还在发着颤,十七近前来替她推着轮椅,防备的扫了眼营帐的方向,离开了。
赵斯年倚着枕头,猛的咳了几声,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一旁惊雷吓了一跳,“世子!”
赵斯年摆了摆手,缓缓的拿出了那一方药方,上头的字迹,是这样的熟,这样的字一般的人摸仿不来,白华英,到底是谁?难不成她真的是封锦明,可当时他分明眼睁睁的瞧着封锦明已经死了,如今站在他跟前的人,是实打实的白家嫡女!
赵斯年对这桩事陷入了怀疑,但一直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所以只能忍着。
他眯了眯眼,饶有兴趣的擦了擦嘴角边的血,轻笑道:“去查一查白家嫡女!
”
惊雷狐疑道:“世子,先前不是已经查过了,确实没查出些什么来,不过……她说她与世子熟识,可世子妃的身边并没有人认识她,属下一直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她不是白家小姐,自然就不会再痴傻了,你去查一查,将她查个底朝天,我要知道,她与封家,与魏忍冬,到底是什么干系,还有,找个机会,去璟王府看看她还在不在。”赵斯年怀疑封锦明没死,否则有些事,她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惊雷应下,替他掖了掖被子,“容小娘在府里差人传了信过来,说是腹内疼得厉害,这几日怕是要生了,世子,这上京上好的稳婆已经安置在府里了,只是眼下疫情严重,属下不敢让人再轻易出入,白小姐与魏公子,不知愿不愿意去。”
“无妨,她会去的。”若那个人是封锦明,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去死?赵斯年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抵着唇咳了起来。
“属下是担心她会对世子下手,方才……只差一点点。”差一点白华英就将世子掐死了,若是她再狠一点,到时候带着匕首在,一匕首自家世子就结束了!
“无妨,她要与我算帐,大可来算,你放心,她的目标,不在我。”赵斯年端过煎好的药,低头就要喝,被惊雷拦了下来。
“公子,这药还是防着些的好,属下听闻白小姐她们已经在研制新药了,试药的,是她手底下的两个丫鬟,她们倒是个有骨气的。”如今新药喝下去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死的机率大得很。
赵斯年躺回床上,一旁的下人近前贴身伺候着,很是细心。“璟王那边情况如何?”
“城西的沟渠突然坍塌了,好些人压在底下生死不明。”惊雷脸色有些难看,“这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霍家二爷也在……还有沈家的那位老太傅,虽二人未伤,但他们如今察觉出了沟渠的问题,只怕这事不好圆过去了。”惊雷端了药试了试毒,过了片刻才奉回赵斯年手里。
赵斯年捏着药碗一饮而尽,总觉得这药比寻常的还要苦上一些,“如今地下钱库里的钱都丢了,纵然是要查沟渠一案,也查不到勇安侯府的头上来,剩下的那些,你趁着此次时机,处理干净,别让人落下了话柄。”
“是,属下已经按侯爷的吩咐安置妥当了,这些东西当初侯爷去北域的时候就一并带走了。”惊雷犹豫着开了口,目光有些闪躲。
“他带这些去北域做什么?”北域离这儿山高路远的,他一个去赈灾的人,犯的上自掏银两?这么多年来,他可从来没瞧过他父亲还有这样仁德的时候!
“是另有用途。”惊雷防备的扫了眼四周,凑的他的耳旁低语了几句。
赵斯年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他这是胡闹!我说上京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的鞑子!他这是与虎谋皮,引狼入室,万一北境失守,到时候鞑子直入上京,大晋就完了!”
惊雷无奈的附和:“这些话,众人都是劝过的,可侯爷如今是铁了心了,世子,左右事发了,不如就装作不知道,到底……侯府还是要留一条后路才好。”
赵斯年自然知道这个理,他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晕得厉害,整个人痛苦异常,惊雷吓了一跳,“世子!你怎么了?快,快去请魏公子。”
守在外头的人急急忙忙的去唤魏忍冬,魏忍冬本就不爱搭理他,如今也唤了好几回,他才珊珊来迟,“赵世子,魏某事务繁忙,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赵斯年按着头,痛苦的拧着眉,“魏公子,你我的约定你可不要忘了,我若是死了,有些东西,你可就得不到了。”
魏忍冬一听,顿时笑了,“什么约定?那些信啊?爷不要了,烦请赵世子辛苦一遭,将那些信烧了,省得我总惦记着。”
赵斯年错愕的凝着他,“魏公子如今是放下了?”
“这就不劳世子费心了,你这病呢,倒也不是无病可治,不过这药,却缺了一味药引,所以迟迟不见好,疫情本就凶险,若是去了,世子也莫怪。”魏忍冬当然不在意了,如今他师妹还活得好好的,他还在意那些个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什么药引?”
魏忍冬指了指心口的位置,挑着眉嗤笑道:“良心,这人若是没了良心,与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赵斯年捂着嘴猛的咳了起来,惊雷猛的拔出剑,“魏公子,若是我家世子殁了,这城西的人,一个也别想独活!”当然,也包括了魏忍冬了。
魏忍冬震开他的剑,嫌弃的擦了擦手,“赵世子,你身边的这些人,怎么毛手毛脚的?行了,你这症状,眼下也死不了,多喝两碗药吧,我们可担不起一个谋害勇安侯府世子爷的名声。”
魏忍冬转身出了营帐,留下惊雷目光复杂的背着他的身影,“世子,此人的剑术,在属下之上。”
“他若是不如你,才是真的有问题,行了,既然沟渠一事交到了璟王手里,如今本世子躺在这儿了,
自然也要有个伴才是,你给那些人传个旨。”赵斯年躺在床上,缓缓的闭了眼,以睡意来抵抗着痛苦的眩晕。
惊雷得了旨,转身大步流星的出了营帐,城西的沟渠塌了好几处,最大的一座塔楼如今也因着地下的坍塌而即将倾塌,璟王正在指挥众人收拾残局。
在他身旁的沈太傅坐在轮椅里,拿了帕子直咳嗽,霍二爷吊儿郎当的戴着口罩子懒散得很,“唉,我说王爷,这手底下有的是人,何必要亲自费这个劲儿?这活计原本就是赵斯年和荣王的,你插这么一手,受这个累做什么。”
璟王抬手将沟渠里的一个将士拉了了来,那将士手里牵着绳子,绳子一端系着的是已经在沟渠里死了的人,这一拉就拉上来好几个,众人合力将这些人抬到了一旁,神情很是难看。
烨罗忍不住骂娘,“王爷!这底下到处都是坍塌,再这样下去,咱们的人可就不剩多少了!
外头的驻军是作战所用,眼下调来做这个,也是凶险,万一有人趁机敌袭直取上京,防不胜防。”
璟王取了帕子擦了擦手,抬眼看着即将透亮的天,神色复杂的道:“雨停了。”
烨罗这才注意到,不由面上一喜,“若是雨能停上几天,或许上京的沟渠就有法子了!”
“嗯,不急于这一时。”璟王端过下人递来的茶,闷了一口,将碗又搁了回去,这人捧着碗,哆嗦着退了下去,局促不安的回头看了眼璟王。
璟王此时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沟渠上,他拿了摸索出来的图纸给沈太傅瞧了瞧,“这上头有几处不知情况,若是当年绘图的人还在,也不必这样费周折的将人都折进去了。”
沈太傅拿起图纸,细细的看了两眼,微微颌首,“那图,老夫有幸,见过一回,图案设计,堪称一绝,这里头沟渠里污水之间的流动,互相掣肘,实乃一流,可惜啊,当年的人贪脏枉法,用的是最次的材料造出来了这么个害人的东西!这几条路的沟渠,就在路底下,你可以从这儿着手开挖,至于旁的,我也年纪大咯,老咯,哪里记得这些个。”
璟王拿过图纸细看了看,递给了工部的侍郎,“你瞧瞧,可有什么旁的地方还有变故。”
工部侍郎接过细细看了两眼,半点不敢马虎了,“王爷,这几处,如太傅大人所说不假,但这一处,是靠近宫里了,我等不敢贸然去挖。传闻当时为保皇宫,那位巧夺天工的师父在宫外设了火药,若有人一引,能炸了半个上京。”
沈老太傅顿时笑了,“没有的事,这不过是当时那老家伙随口一提罢了,真要是将上京炸了,官家岂不是也炸了自己的后路?王爷,你就依着你的意思,动手吧,这疫情,可耽搁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