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在董家吃饭,罗氏煮的野菜糊糊,草鱼领着青鱼挖的曲末菜装满一盘,用来蘸酱,野猪肉炖着土豆,猪肉太硬,但再怎么样都是肉,顿顿剩不下。
鲤鱼、草鱼、青鱼恨不得每一筷子都夹块肉。
那对小夫妻却是病怏怏的,困得都睁不开眼睛,筷子都要从手里落下了。
罗氏瞅着他们俩的样子就愁得慌,用筷子尖儿去敲已经裂缝的碗边缘,锵锵锵的把人惊醒。她说:“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甭管你是什么世家名流,才比子建,貌比潘安;甭管你是什么穿越而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娘眼里,筷子只要夹的慢了,这孩子可能就有点傻。
董池鱼用手怼了怼故渊,“娘说你脑子有问题。”
故渊跪坐着,端端正正:“说你呢。”
两个人小鸡似的互啄。
罗氏看着跟打情骂俏似的,拿着鸡蛋在董池鱼头上敲了一下,那俩人安分了。
董池鱼哀怨:“怎么光打我,你偏心。”
罗氏冷冷道:“我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你才知道呀。”
草鱼伸手:“姐夫,我给你添菜糊糊。”
鲤鱼笑的谄媚:“姐夫你下次带我进山呗,我也想学打猎。”
故渊颔首,通通答应。
董池鱼用眼刀子伤他,哪来的狐狸精迷惑我的家里人。
罗氏把鸡蛋从中间扒开,他们两个一人一半,说:“怎么就你们两个,还有一个呢?”
故渊:“走了。”
鲤鱼反应很大:“走了?往哪走了?回不回来了?”
故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还惦记着让商观致给你当姐夫。”
鲤鱼讪讪地笑:“哪能呀,我就一个姐姐。”
故渊问:“那你有几个姐夫呀?”
鲤鱼坚定地说:“就一个!”
董池鱼扒拉着鸡蛋:“商观致不回来了吧,人家是将军,有大事要做。”
罗氏紧绷绷着脸道:“当将军能有什么大事,又不见他们打仗,打了仗也不见得能赢。”
董池鱼:“说不定这场仗他就能打赢。”
故渊泼冷水:“恐怕不能。”
董池鱼举拳头比划吓唬他。
故渊一脸你是跳梁小丑,冷漠淡然的姿态。
罗氏瞅着他俩,索性说:“你们两成亲吧,不用大办,就磕个头,请邻里乡亲们见证一下。”
事情提的突然,桌上的人都惊了一下。
董池鱼敷衍道:“他孝期没过呢。”
罗氏怒其不争:“孝期没过,你们两个天天那个。”
董池鱼:“你说啥呀。”
罗氏瞪她:“啥啥啥,哎呦,还好意思问,我都不好意思说了,在这么闹下去,大肚子是迟早的事,赶紧给我成亲!”
草鱼脸都红了,赶紧去拿鲤鱼的碗,“哥,我去给你盛点菜糊糊。”
鲤鱼:“我碗里还有呢。”
草鱼跑去厨房了。
青鱼小短腿往地下一跳,“姐姐我也要饭。”
罗氏尖锐的嗓子喊着:“要饭那是给乞丐说的,你不许说!”
故渊:“好呀。”
由于中间断了一段,面前的话被打岔,大家都忘了,突然一句好呀,让人反应了一会。
董池鱼迷惑:“好什么?”
故渊说:“成亲的事。”
罗氏瞬间眉开眼笑:“我就说故渊不是那种棺材板,又臭又硬的。咱人就得活络一些,这样的情况死守着礼法就不合适,何况就算你从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男丁,如今也做农民了,那些讲究就放一放吧,咱们活着就讲点实诚的,填饱肚子最要紧。”
故渊低眉顺目:“娘说的是。”
董池鱼震惊道:“是个屁呀,好好的成什么亲。”
罗氏瞬间化成怒面修罗,“人家故渊都没意见,你有什么意见,赶紧给我成亲!”
董池鱼麻利地后退,才躲过了口水喷射。
草鱼手里还端着给故渊盛的菜糊糊,放在小桌上,爬上火亢继续吃饭,只觉得嘴里的猪肉发硬,嚼了半天,还是硬的咽不下去。
鲤鱼满面喜色:“姐,你们啥时候成亲?”
故渊:“我手里还攒了点钱,想带她去镇子上买点东西。”
罗氏撂下筷子,在柜里面掏了半天,拿出来一小块布,掀开好几层,最终只有零碎的二十来个铜板,小心点地拿给二人,说:“钱实在是少,也能扯二尺布,做身新衣裳吧,新娘子怎么能没有新衣裳呢。”
董池鱼瞅着那泛着油光的铜板,大概在每天夜里,罗氏都会把铜板拿出来一遍一遍的数。
她笑了笑:“谢谢娘。”
罗氏:“你们用推车装点土豆,去镇子上路过长河村,看一眼那村子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把土豆给你陈姨,她家的孩子比青鱼大不了几岁,也不知道熬没熬过来。你要悄悄的,千万别让别人知道。”
两人答应了。
一大清早天都没亮,用木头的推车装了一车,推着就走。
土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高一块低一块斜一块,车子颠来颠去,推起来费力。
故渊从不抱怨,董池鱼要跟他换着推,他也摇头拒绝。
董池鱼让他一个人受累,问心有愧,说:“故渊,我给你唱个歌吧。”
故渊:“你还会唱歌?”
这是他此生最后悔的一个时刻,他应该直接了断的拒绝而不是产生疑惑。
董池鱼清了清嗓子,五音不全,六音不正:“哥哥我坐船头,妹妹你岸上走,恩恩爱呢,纤绳荡悠悠——”
这一路上山连着山,九叠云屏像锦绣云霞铺张,湖光山影相互映照泛青光,重崖叠嶂耸云霄莽莽苍苍,翠云红霞与朝阳相互辉映,鸟鸣虫叫,都被这一嗓子打乱了。
虫儿四脚朝天,鸟儿急的撞树,树木被风吹得乱颤,树叶满地的掉,被风刮到了故渊的头上。
故渊将树叶从脑袋上拿下去,心力俱疲,勉强微笑:“好听。”
董池鱼:“我再给你唱一个,我以前很少唱歌的,难得你欣赏我。”
故渊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欣赏。”
董池鱼脑袋一歪:“你什么意思?”
故渊沉默不语地加快了脚步,推车的轮子快到飞起来。
董池鱼小跑着跟在后面一个劲儿的问,我唱的不好听吗?
最怕人没有自知之明。
两个人好不容易到了长河村,村里人丁稀少,一张张瘦弱的面孔,让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魏家村儿的大家至少能吃土豆,有董池鱼给的维生素ABC,他们还能在地里干活,而长河村里的农田都荒废了。
推开那扇破旧的大门,咯吱一声,炊烟袅袅,屋里有香气。
董池鱼莫名其妙的恐惧了起来,木质的窗户嵌了一条小缝,她从缝隙里往里看,锅里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忽然有女人抬头,瘦的脱了相,只有眼睛水汪汪的,泛着红丝,直勾勾的和董池鱼对上了视线。
董池鱼只觉得一股钻心的凉意爬上了后背,勉强笑了笑:“是陈姨吗?我们是董家的。”
“是我。”陈姨蹲在灶坑前,手里头拿着木柴,火烧的特别旺,她还在往里填,锅被烧的沸腾水,一个劲儿的往出扑,铁锅盖上粘了一缕发黄的头发丝,不细看的话很像是稻草。
董池鱼没勇气进去,她扭头对故渊说:“你把土豆倒她院里,咱们走吧。”
故渊:“董池鱼,你不是闭着眼睛要往下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