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满屋子都是新城说得上话的人物,旁人想的是他们跺一跺脚新城就要翻天了。董池鱼想的,这个时候一个炮弹下来把他们都砸死,世界就少了好多个老头。
有人气性大,一拍桌子,“这是狗仗谁的势?”
商观致音调扬了起来:“我的,有什么冲我来。”
刚才营造的祥和气氛一扫而光。
他们中有人说:“凡是治理天下,必须依据人情。商观致,你还没到治理国家的地步,就能六亲不认了吗?”
商观致:“高家克扣军营,我按军章制度办事,难道官僚们欺上瞒下,朋比胶固,侵占军营粮草,瓦解国家能力,这等昭然若揭的事情,我都不能管了!”
岳父苦口婆心:“你能管,但是啊,神社是用木材建造,再加以粉刷而成,老鼠有隙可乘钻入其中。如果用火熏它,怕会烧掉木材;引水注灌,又怕会弄坏墙壁。你难道要为了一只老鼠,而毁了整个神社吗?”
神社所指国家,老鼠所指高家主,这已经是在明会他,就这一只老鼠不放会毁了一切的。
新城安稳,是已经凝聚良好的阶级,他这个外来人打破一点,就会碎了一整片,他们绝不会让这稳固的结构破坏掉。
商观致也没办法经受住整个新城上层阶级全部破损,他只想杀一人,不想杀全部人。
所以他们在僵持着,就看谁能退一步。
岳父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商观致。
“你们听过破窗理论?这个理论认为:如果有人打坏了庭院的窗户,而这扇窗户又得不到及时的维修,别人就可能受到某些暗示性的纵容去打烂更多的窗户玻璃。久而久之,这些破窗户就给人造成一种无序的感觉。”
董池鱼看着他们,环视四周和每个人的视线都对上:“破窗理论告诉我们,在这种公众麻木不仁的氛围中,犯罪就会滋生、繁荣。”
商观致听了这番话,神情突然坚定,“从我来开始,第一个打破窗户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那帮人觉得荒唐:“听一个奶臭未干的女孩之言?”
商观致:“你们也说了,狗仗人势。”
董池鱼抓了抓衣角,无奈地说:“别说我是狗。”
商观致皱眉看她:“你最好是我的狗,这样才能打狗看主人。”
董池鱼一撩头发:“如果非要这么说,那我的主人可就多了。”
商观致:“还好你会朝三暮四,我的压力不至于太大。”
董池鱼:“这听起来真不像好话。”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着。
他们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已经有人拂袖而去,还有人坐在那窃窃私语,高家主坐在人群中按捺不住:“你们到底要干嘛?”
董池鱼觉得疑惑,事情还不明显吗?“我要为花穗讨公道。”
“倘若你只是要为花穗讨公道,那杀她的人已经死了。”高家主手一挥,有人端着托盘而上,掀开那一层白布,下面就是管家的人头。
董池鱼第一反应居然是想笑,“想当初,高家主连个管家都舍不得,可用五十两买了她的命,如今竟然也舍得了。”
这已经算是高家主的低头了,他觉得很丢脸,还要听着她冷言冷语的嘲讽,压不住气愤:“那你以为她值多少钱?她不值钱,是你值钱,商将军为了你,人都糊涂了,我只好卖商将军这个面。”
董池鱼一笑:“我想过了,你觉得她区区贱命,不值一提,因为你认为你贵重。如今我更高贵,所以请你去死。”
高家主没想到她胃口这么大,竟然想要自己的命,“你不要欺人太甚。”
董池鱼眼睛一立:“我要的就是你的命!”
高家主骂道:“区区贱婢。”
董池鱼:“区区贱婢将你逼到这份上,你又算得了什么,我实在不解,你这个姓高的有什么自矜之处,在世间又有什么贵重的?”
高家主口不择言:“不爱惜你这条贱命,难道你父母的命也不要了吗?”
商观致道:“你放心,我派人盯着呢,谁敢去,谁有去无回。”
人群中也不知谁叹了一声,说:“董神医,听闻你有一阵子被骂做阎罗王,百姓对你恨之入骨,可有此事?”
董池鱼:“有。”
他说:“你分明在救人,百姓却恨你,因为他们见识有限,正因如此,才要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董池鱼没说话,只是走上前,看了下茶具。
她首先用茶臼把茶碾碎,其次茶碾,茶磨粉末,取一茶勺,将粉末茶盛入建盏,冲入沸水,用茶筅快速击拂,使之产生沫浡。
董池鱼:“看吧,这是一个好茶,你们泡的茶我不爱喝,不如你们来尝尝我泡的茶。”
没人接她这碗茶。
忽然有人推开了紧闭的门,说:“我来尝尝。”
曹君自门外走来,额头带汗,依旧宽阔,自有一番风流。
董池鱼看见他安心不少,把茶递给他。
他先是看了看茶面,说:“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做的可挺好看,怎么做的?”
董池鱼:“把团茶击成小块,再碾成细末,筛出茶末,取两钱末放入烫好的茶盏,注入沸水,泛起汤花品尝色、香、味,佳者为上。”
曹君笑道:“看来,是可以换一种新茶来喝了。”
有人按捺不住:“曹君,请坐呀。”
曹君看着董池鱼和商观致:“他们两个都站着呢,我哪好意思坐下。”
岳父问:“你们认识?”
曹君道:“董池鱼泼妇……”
董池鱼惊讶:“你敢骂我!”
“盛名……是颇负盛名,你有病吧,董池鱼!”曹君跳了跳脚。
董池鱼从兜里掏出了好几瓶药,“我能治呀。”
曹君一看见她就脑袋疼,索性扭开视线,“今个人怎么这么全呀,谈什么事,带我一个,我也有事要说。”
他们面面相觑,有人问:“你要说什么?”
曹君做农民揣的模样,爽朗的笑着:“我呀,对世家很不满意,我娶不到娘子呀。虽累叶陵迟,犹恃其旧地,好自矜大,称为士大夫。每嫁女他族,必广索聘财,以多为贵,论数定约,同于市贾,甚损风俗,有紊礼经。既轻重失宜,理须改革。”
他们都是年轻人,在面对着腐朽的国家。
光线落在他们身上,瞳孔里散发着摄人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