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不人不鬼

本来以为故渊让司马柔在众人面前揭露她只看权势并无情意,令她颜面尽失,她会因此恼羞成怒。

没想到她不恼不羞,照常出现故渊面前,就站在春风里,像一朵悄然绽放的花,也不见她说什么,面上总是带着浮云一般的微笑,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你不用管我,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故渊眼皮都不撩,背着她,“我本来也没想管你。”

董池鱼看司马柔,对方脸色都不变一下,就这心理素质就让人心生敬佩。她对罗氏说:“娘,你进屋给她倒点水喝。”

罗氏手一伸:“药拿来。”

董池鱼一愣:“什么药?”

罗氏一副“这孩子怎么不开窍”的表情,“当然是你那些毒药啦,往她水里下一点,让这个小狐狸精勾引我女婿。”

董池鱼无奈:“娘,我是正经的大夫,哪来的毒药呀。”

罗氏啧了一声:“是药三分毒呀。”

董池鱼比了三根手指,“三分毒可毒不死人。”

故渊忽然看见他娘俩,认真地说:“密谋害人的时候声音要小一点。”

司马柔赞同地点头,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董池鱼摸了摸鼻尖,不以为耻,大言不惭地说:“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罗氏摇了摇头,一扭身回屋拿了个水壶出来,仨人一人塞了一个杯子,倒了些白开水喝。

院子里有棵大树,树下有个石桌,魏东从前打造的,大家可以坐在树下。现在魏东可没这个空闲,他现在和鲤鱼一样天天不着家,新娶的新娘子也天天往外跑,导致偌大一个家里竟没什么人,罗氏天天嘟囔着家里太冷清,今儿个突然热闹了,但来的是不速之客。她一见司马柔,脑海中就冒出了三个字,狐狸精。

狐狸精可以说是女人给女人的最高赞赏了。

司马柔客气地道谢:“多谢伯母。”

罗氏道:“可别道谢,我怕折寿。”

在她们这些没什么见识又上了年纪的妇人眼中,最高贵的便是太守女儿,皇帝女儿和太守女儿没什么区别,都遥不可及。但这个遥不可及的人要是跟女儿抢女婿的话,她叫撸胳膊往袖子,与其拼搏了。

董池鱼推着罗氏走,“娘,你不是说要做两件薄衣裳给弟弟送过去吗?快忙你的吧,我们这不用你担心。”

罗氏嘱咐道:“你可得小心狐狸精,狐狸精最擅长勾引男人了。”

董池鱼安慰:“娘你就放心吧,我是属猎人的,谁敢把你的好女婿故渊抢走,我就一枪崩了她。”

故渊清清楚楚地听着他们的都对话,再次提醒道:“杀人害命也要轻一点说,我们听得见。”

司马柔微笑点头。

董池鱼坐回到石凳上说:“我就不要,我要向司马昭学习,做一个心怀坦荡的好人儿。”

正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故渊提醒:“这不是一句好话。”

董池鱼咦了一声:“心怀坦荡都不是好话了,这个世界没救了。”

司马柔笑了笑:“董大夫可真有趣,难怪故渊离不开你。”

董池鱼:“他离不开我,你不离开他,咱们三个人拥抱就太挤了,天瞅着夏天就到了,太热了。”

司马柔:“我此番前来便是辞别的。”

两个人都很意外。

董池鱼高兴道:“什么时候走呀?我放两株鞭炮庆祝一下。”

司马柔微笑说:“明日就启程。”

故渊忽然看向她,“你怎么突然想回去?”

司马柔道:“这里再好,究竟不是故土,我已经想兄长了。”

故渊:“代我向他问好。”

司马柔起身,微微欠身:“承蒙公子垂问兄长,我也替人向公子传话。”

故渊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司马柔眼神里说不清是悲悯还是无奈,说:“王家主让我告诉你,王灼带不回你,倘若连我也带不回你,那么便要将你母亲的坟挖开,鞭尸。”

故渊浑身冰冷,仿佛坠入冰窖。父亲要挖母亲的坟,要鞭母亲的尸?

嘈杂的思绪从天际传到耳边,七嘴八舌说个不停,他仿佛回到了年幼时,娘上吊的那天,无数张看不清的大人脸,不断的放大或者缩小,狰狞而不真切,他们都在庆祝着娘的死。

娘已经死去多时了,如今竟要被挖出来鞭尸。要挖坟的是丈夫,因为想控制离家的儿子。

那个女人倘若知道今日,还会不顾一切的带儿子去南边吗?

他觉得喉咙有些鲜血味,直接摸了摸唇,不见一丝红,正要放心,忽然一股呛脖子的咳嗽猛然响起,哇的一口满衣襟都是鲜血淋漓。

董池鱼心头一紧,“冷静,让我检查一下你。”

故渊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耳朵嗡嗡作响,紧紧地拽住她的衣袖,像是溺水的人在抓救命稻草,仰着头,眼底满是绝望,“他怎么能?!”

都说人会变,但为什么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那是他的结发妻子啊。

一个为报答他的情谊,跋山涉水瘦成枯骨的妻子。

董池鱼心疼地摸着故渊的脸,“他是王八蛋!”

“我是大王八蛋生的小王八蛋。”故渊自嘲一笑,鲜血从他的唇边不住地往下落,衣襟上大大小小的红梅映衬着惨白的脸色。

他这辈子都无法解开父亲那样对母亲的结,他厌恶痛苦母亲被那样对待,却又无力斩断和父亲的血脉相连。

董池鱼摇头:“错了,你叫故渊,前面加个姓也姓董,你是我的赘婿,和他无关了。”

故渊瞳孔空洞,问:“董池鱼,你医术过人,能不能放掉我身体里一半的血?我不想不人不鬼的活着,不想和他一样,他怎么能这样?”

司马柔双手捧着茶杯,她的手很小,袖子遮盖了大部分,乖巧地饮着水,清水倒映着她平静的眼眸,说:“南边会把人逼得不人不鬼,倘若是鬼干的就不奇怪了。”

董池鱼看着她,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司马柔早就有这个杀手鑑,却不早早拿出来,是为了做铺垫,她要用温柔和善解人意来冲散她宣布这个消息时,故渊对她的迁怒。实际上她的目的和王家主是一样的,不曾更改过。

故渊的软肋,就是留在南边的母亲尸骨。

那是任何人都过不去的软肋,是有生恩养恩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