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孟珏心有不甘,最后还是缓缓跪了下去,只是未等慕铮先开口,他恶人先告状道,“祖父,孟珏只是受不得府上压抑的气氛才想离家远居的,您要因此责怪我让我回来,珏儿不敢有半句怨言,可慕灵犀他落井下石不但让长青帮我,更是对我下狠手,祖父您看我头上的伤,头皮都没了一块。”
这会西风一吹,他头皮还发疼呢。
慕孟珏忘记自己如今这一身轻浮衣衫了,他光顾抢着告状,忘记自己如今的德行有多不堪。
慕铮略微浑浊的眼睛扫着他身上的穿着,这哪还是曾经那个乖顺的孙儿,比宿柳巷的纨绔还要恶劣三分。
“刚刚你说的话祖父都听到了,既然你亲口承认是你派人除掉的慕彦,那我这个慕家的家主便不能容你了。”慕铮说这话时,下巴微微朝天,眼睛合上不让泪水再为这样的子孙下落。
“祖父?”
慕孟珏有一瞬间害怕。
“残害同族,嫁祸手足,慕家第七十三代男丁慕孟珏被逐出家族,从此在族谱上除名。翌日起,你便去往青州果然园生活吧,那是我这个祖父留给你的最后一份恩情,望你好自为之。”
慕孟珏都傻了,他存了一肚子的辩解,祖父一句都没有问,就这样下了决断将他逐出族谱了!
“祖父!祖父您不能这样,我是您孙儿啊,你怎么能将我赶到青州那样苍凉的地方,那孙儿日后要怎么活啊!”
慕铮早已是对他心冷,饶是看到他就那样以双膝着地跪行到他近前,仍旧没有半分心软。
“今日天色已晚,你就宿在你母亲的院落,当做最后一点留念,明日卯时就让长青护送你离开,路上别想打任何歪主意,如果试图逃走,长青便会用绳索将你捆到青州。”
慕孟珏止住了哭求声,因为他看到了祖父眼里的绝情。
“你真的不认我了?”
慕铮哽咽一声,最终转身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他就那样怔怔地看着祖父离开,随后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满院看热闹的下人与一脸冷漠的慕灵犀他笑出声。
他第一次将嘴巴闭了起来,没有说狠话,也没有表现出愤怒。而是平静地跟在长青身后走向芷榭院。
慕灵犀却在他沉默的背后看出了恨意,这样一个仇恨满身的人如果让他长大,慕家怕是都要被他报复。
可是杀掉他也不行,京都的人虎视眈眈盯着。她现在还稚嫩,如果遭到大将军的报复,后果还承担不起。
所以祖父才将慕樱留下用来掣肘京都那边?
祖父能思虑到这一层,她也不能急于对慕孟珏下手。
慕灵犀带着一脑袋的苦恼回了自己的院子,拓跋颜还没有回来,他随陆虎去小青山围猎去了,这样才是少年人该有的生活,他也是一个思虑过重之人,更不想将自己的苦恼与他细说了。
原本要回春辉院,她的步子不知不觉便来到福伯的院中。
福伯已经五十岁了,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近三更天还在核对账目。
见到小公子拖着疲惫的身子来找他,便晓得是遇到了难事。
“小世子赶了一日的路,这么晚还不睡,对身体可不好。”
他说着,给慕灵犀倒了一碗蒲公英茶水,“夜深了,喝点安神茶,这还是大姑娘送来的。”
热水入喉,慕灵犀才觉得自己恢复了一点精神,“福伯每日都要辛苦这么晚吗?”
“嗨,我老了,精神头没有年轻时候足了,一个时辰要做的事情如今二三个时辰都忙不过来。”
慕灵犀有些心疼他了,如果不是父亲早世,祖父身体欠佳,他应当也不会这般劳累吧!
“难得见小公子愁眉不展,可是因为大公子被罚入青州一事?”
慕灵犀会心一笑,“什么都瞒不过福伯,我正是为大哥而来。”
福伯原本就疲累的神态里也多了一丝凝重,“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养在伯爷膝下没有遗传到半点仁德,反倒是学会了她娘那一身的算计,小小年纪就能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也是让人胆寒啊!”
随后他又叹,“小世子也别怪伯爷包庇他,一切也都是迫于无奈。”
慕灵犀摇头,“我知道,有那样一位厉害的将军舅舅,换做他府人怕是只会容着忍着,祖父将他逐出族谱已是能处罚的最重的法子。也正因为如此,我怕他怀恨在心,日后长大了会回府报复!”
福伯神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
慕灵犀苦笑,“福伯也想到了对吗?我来是想问问您,在青州可有信得过的人,我想在他身边安插一个眼线,只要那人可用,我有办法让他有心无力,终身留在青州。”
福伯一时没有想到合用的人手,他想听听小公子的主意。
“小世子打算怎么做?”
慕灵犀对福伯是全然信得过的,在祖父对他都有成见之时,是这个老人最先给了他温暖。
“福伯,不瞒您说,楼氏之死是我一手策划的。”
她说完,便去观察福伯的神态,见他看自己非但没有恐惧与排斥,反而脸上露出大快人心的如释负重感来。
“老奴就知道,世子是一个能成大事之人,楼氏之死虽然累及了伯府的名声,但后来化解的办法也是小世子你出的,伯府就算现在交到您手上,伯爷也能放心了。”
“福伯不觉得我与那慕孟珏一样,是个心狠手辣,满心算计之人吗?”
福伯摇头,“每日看到东子残掉的手臂,我这个做父亲的都心痛自己无能,让孩子受了这些的苦,却不能为他不平。为此常常自责到无法入眠,直到楼氏那日死了,还是以妾氏的身份随便找了个地头埋葬,我心头这口恶气才除。”
他说到此,竟是缓缓地跪了下去。
“小世子为东子报了此仇,老夫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怕您。”
慕灵犀见他如此,忙起身搀扶,“福伯,您快别这样,我如此做也是为了母亲,为了我几个姐姐。”
“老奴懂,老奴懂,当年如果不是她用诡计做了那些腌臜之事,谁也不会盼着她死,落得这样下场是她咎由自取!”
慕灵犀心一暖,有些话她无法与祖父说,却能和福伯说。
福伯说着说着,竟是再次跪了下去。
“福伯,您这又是做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