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二章 由不得人

长公主守在御书房门外已经有一个时辰之久,长发轻垂,发丝披肩,神色淡淡等候在门外,身后长裙迤逦,仿若遗世独立。身旁跟着的婢女是她自己身边的人,来了这皇宫大墙之内,越发拘谨,头也不曾抬过半分。主仆二人算着下早朝的时间进宫,此行必然是迫切不已。

御书房内正在议论国事,外藩小国近来走动频繁,看似对朝廷敬畏但却蠢蠢欲动,皇上正对此事忧心,有心让几个殿下进去议事,也正好考察一下他们中谁最有智谋。可这些事谁又能说得准?皇上的心思谁也猜不透,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只怕还会惹怒了圣颜。若是说得好了,皇上也未必会满意。

长公主站在门外听不清里面的声音,御书房红色朱漆大门紧闭,里面的声音穿不出分毫。这是国事,亦也是家事,外人听闻不得。

眼看这太阳日头越发高昂,阳光射下正好打在头顶,乌黑的头发最是吸热,不一会儿便出了汗。婢女在长公主身后也同样燥热,不过却不比长公主自由,从始至终都只能保持一个动作。四个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腰身微垂,一动不动站在门口,仿佛一个个雕像。

不知又等了多久,突然朱漆大门微微一动,发出一声嘎吱尖叫,里面的人出来了。

四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个个丰神俊朗,气质卓尔不凡,这些都是皇上的儿子,都有可能是未来这栋皇宫的新主人。

几人有序退出来,在门口看见了长公主,便停下来行礼。长公主是他们的姑母,是他们父皇的妹妹,万不可懈怠。

长公主也朝几人点头,微笑着攀谈了几句,目光扫过几个殿下的脸,最后落在了站在距离她最远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是萧景怀,年纪最小但却最矛盾。和他的母妃一样,是个迷。长公主和前面三个殿下寒暄完,特意叫住了走在最后的七殿下,她嘴角含笑,不过却是最真诚的善意。

萧景怀看了眼已经离开的三个哥哥,停下脚步,皱着俊眉问道:“姑母,可是有事?”

长公主对这孩子并没有恶意,谁都是她哥哥的骨头,她都心疼。

然萧景怀却不愿意和她多说,甚至对这个所谓的姑母有些不耐烦,近来父皇一直对他的请求不予表态,甚至一反常态让他往返在京都和外省,看似重用却又仿佛是不想让他在这里。他请求父皇赐婚,可这位姑母非但没有帮他,反而坚持要替那个傻子抢他的人。

这种态度让他很恼火,胸中意郁难平。

长公主将他的神色放在眼里,脸上一直都是从容,眼中水波潋滟:“王爷病了,很严重。”

萧景怀侧身,挺拔的身姿站在暖晖里,并非很动容,“宫中太医无数,王爷定会好起来的。”

“他也是你叔父。”长公主淡淡提醒道。

“我知道,姑母。”他的态度很抵触,根本已经失去了本该有的气度,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任何一桩联姻都不是只衡量利弊,但若是能有利那是最好不过,所以苏将军才会如此热衷此事,而恰好那傻子叔父也很喜欢那个女人。

萧景怀心里憋着气,双全紧握,呼吸也变得锋利起来。

“不,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王爷的病不会好,只会越来越重,他昨晚已经昏迷不醒,御医说他活不过半年。”

“......”

长公主说完这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御书房伺候的太监出来,她便跟着进去。留下萧景怀站在原处,让他好生权衡。

皇上对他的宠爱,并非只是兴起,他能如此特殊那定是肩负着希望,不能这么容易就因为一个女人而辜负了皇上。她虽不知皇上到底对这个孩子到底如何想法,但看在他母亲的份上,皇上也不会让他淡然一生....

进了御书房,惠帝正在靠在塌上沉吟,掌事公公上前小声提醒,他这才抬起头来。惠帝如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英俊的容颜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苍老,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抵不过时间的车轮,一路走来都已不再复当年气盛。

惠帝有一双和萧景怀一样的眼眸,几个儿子中和他最为神似的就是萧景怀这个儿子,父子二人虽性格不同,但却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凌厉。那双如虎豹一样的深眸让人看不清到底在想什么,给人最以深沉的压迫感,常人甚至无法直视。

揉了揉微皱的眉心,惠帝抬手赐座,伴着身上荣贵黄袍的晃动,一股龙涎香在屋子里蔓延开来。他身后不远处是一盏古铜香炉,角落里散发着袅袅青烟,凝神静气,可化解心中郁气。

长公主款款入座,看着自己哥哥这般倦容,眼眶微红,当年若非是哥哥力缆狂澜将这家国护住,只怕当今这一切都不复存在。每每想起那个连黄袍都架不起来的孩子一样的惠帝,她就心有不忍。

这么多年过去了,到底要牺牲多少才能换来如今的太平昌盛,他不仅做到了,而且还将这一切都做得很好。

惠帝揉碎了眉心的忧愁,将心里的烦躁压了下去,今日长公主前来所谓何事他也听说了,他心里早有答案,只是有些不忍。

长公主轻道:“子舜他.....御医说最多只能活半年了.....”

半年,还是最多。这意味着什么?他就仿佛是惠帝亲手养大的孩子,如今却要就这样没了。

惠帝坐在榻上缓缓直起身来,脸颊上的皱纹加深了几分,怅然。子舜的命苦,从小就被人迫害,若非他的庇护,只怕早就夭折。

“那苏家那丫头呢?”惠帝高坐在上,却气势淡了下来,只是几多严厉。他眼里晃着看不清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有时候会心软,但身为帝王,这种情感应该越少越好,他当年不就因为这样才有机会翻身的么?

长公主顿了顿,然后道:“昨日去了王府,今日子舜昏迷她尚不知晓。”

惠帝不喜欢这个丫头,小小年纪就迷惑了两个男人,一个是他弟弟,一个是他儿子。这种女人,是祸水,他不能让儿子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绝对不能。

兄妹二人坐在御书房里静静待了半晌,良久,在门口掌事公公再次前来,告知门口七殿下求见的时候,一切终是尘埃落定。

他当即拟旨,下令苏家二小姐嫁给圣宣王为妃,成亲之日,就在五天之后。消息一出,不肖半天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当晚,萧景怀跪在皇上寝殿门口一夜,全身如至冰窖,再回去也是大病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