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惯例,出嫁从夫,夫死,需得守孝三年。
这是规矩,是礼法,整个圣宣王府彻底蒙上了一层阴影,因着守孝更需朴素。红色和白色,欢喜和悲伤,一个月内翻天覆地,旁人都指着这王府指指点点,“真是作孽!”
可不就是作孽?苏幕汐等上王府后面停着的小小马车,心头暗道,上辈子是个早死的单身狗,这辈子是个十四岁的寡妇。
贼老天对她可真是好,她就没见过比自己还惨的。
门口冬夏站着愁眉苦脸看着她,双手攀着墙壁,道:“夫人,早去早回....”
苏幕汐登上马车,回头瞧着她那有些担忧的眼,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朝她点头,“放心吧,我会的。”
说罢,便钻入了马车内,她今日需回一趟将军府,听说安氏病了,她想回去看看。长歌陪在她身旁,抿嘴看着她。如今的苏幕汐比过去更加瘦弱,小小的脸颊眼窝深陷,冷静而又克制的黑眸看不到一丝光亮,这种比大哭大闹更让人揪心的反应,已然超过了一个十四岁人该承受的的范围。
全城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她,等着看她这克夫寡妇的反应,可大家望眼欲穿,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让不少人心里失望,失去了看戏的热情。
其实苏幕汐心里呵呵呵。
马车上,苏幕汐靠着养神,半晌,听见身旁的长歌小声问道:“小姐,今日回去没和老爷知会一声,会不会不太好?”
她不愿意叫苏幕汐夫人,在她心里她永远都是自己小姐,就算要叫夫人,那也要看老爷是谁!
苏幕汐自然知道是这个理,嫁了人回娘家可就不比以往,现在将军府已经是别人家,而她也已经不再是那个家里的人。苏幕汐这样不提前知会一声就跑回去,不合乎礼法,被外人知道了,也会被人诟病。
但,为什么要去遵守这些所谓的礼法?她什么都没有了,为何还要去遵守这些罪魁祸首制定的礼法?
苏幕汐靠在马车上,幽幽睁了眼,沉寂了许久的眸子突然闪过一丝情绪,粉唇轻动,“无事,又不是回去看他,若是他不愿,大可不看我。”
长歌咂舌,暗道这小姐果然还是受了影响,这说话比过去还要狠,估计心里也是难受的。
然苏幕汐心里却想的是,如果苏绍元不乐意她回去,那她就在安氏院子旁边开了门,方便她进出。
马车拐进了将军府所在的街道,不出半刻钟便停了下来,按照惯例出嫁女儿第一次回家叫归宁,是和夫婿一起归家探望父母。可现在苏幕汐是远近闻名的寡妇,独来独往家里边根本没有男人,哪有归宁这一说?
停了马车,门口两个小厮就探着脑袋看了起来,暗道这朴素无华的马车会是谁呢?疑惑间,却见车帘子一双素手伸出,挑起了那车帘,紧接着一个婢女的脑袋探了出来。
“小姐,我们到了。”温声细语,岁月静好。
长歌下车,站在地面伸出一只手接着走下来的苏幕汐,主仆二人甚是低调,穿着打扮让门口两个小厮俱是一愣。
打眼望去,只见这被称作小姐的来人一身素衣,头上青丝轻挽,一旁插了个珍珠镶嵌的簪子,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装饰。再看她地模样,瓜子小脸面色苍白,嘴唇带粉,但却并不鲜艳,一双凹陷的眼里漆黑一片,仿佛一丝光也进去不得。两人只能通过她熟悉的五官分辨得出,这来人是之前才嫁出府中的将军府二小姐---苏幕汐。
苏幕汐下车,抬眼看了眼这将军府门口的烫金匾额,一切都还是过去的模样,一切仿似什么也未曾发生,唯独她身处这般境地。
门口两个小厮见到来人是她,不约而同看了对方一眼,当即有一人偷偷溜进了府,另一人站在门口恭迎。
“二.....”小厮站在门口正想叫出口,忽而想起来什么,立马改口,“圣宣王妃....您怎么来了?老爷今日不在.....”
长歌站在一侧气歪了眼,从未讲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下人,当即瞪着那人,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苏幕汐淡淡看了那人一眼,将他脸上的讪笑收入眼底,这一幕多么像她才以苏幕汐这个身份来到将军府的那一日,那一日她也是被人拦在门外。但到底是有些不同了,人总是会变不是吗?
她脚下并不停歇,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里淡漠得毫无感情,“我可是王妃,回来是看我的母亲,难道不行?”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苏绍元,仿佛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的确,她现在根本没必要将他放在眼里。不仅不放在眼里,她更恨不得将这个家里所有人都打入地狱。
以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的态度来接受她变成寡妇这个残酷的事实,她的确还不算太惨,她虽然是寡妇,是全城的笑料,但在皇上那边,在长公主那边,在王府那边,她却是一个无辜的可怜人。而一切的可怜都是因为他们一手造成。
位高权重的人们,心底那仅存的良知还是会痛的对吗?
门口小厮想拦着她,可却根本拦不住,苏幕汐径直走了进去。长歌见状,也跟了上去,走时还不忘怒目看了那人一眼。
那门口小厮见状,站在门口毫无办法只能干着急,现在这二小姐已经成了王妃,虽然王爷没了,可王妃这名号也是实实在在的,皇上如此偏爱王爷,王妃身份自然水涨船高,他一个下人怎么敢和王妃作对?
等到苏幕汐主仆二人走远,之前离开去告知管家消息的小厮这才回来,身后跟着李管家,两人一前一后行色匆匆,可等二人走上前来,却被告知人早就进去了,根本拦不住!
李管家心里咯噔一跳,狠狠教训了二人一顿,可现在人已经进去了又有何办法?李管家转念一想,只能将这消息告诉了老太太。毕竟老太太是家里的长辈,那王妃纵然不看他们下人的面子,老太太的面子总归是要给的。
于是他赶忙去了老太太院子里告知了这件事,老太太一听,面色有些复杂了,粗短稀疏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仿佛杂草丛生。
王嬷嬷在老太太身后眼咕噜直转,凑到她耳侧小声道:“老夫人,坊间传闻这王妃似乎反应不太对劲,不哭不闹的,看起来好像有些奇怪。你说这次回来,会不会是有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