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婷的死着实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京城权势滔天的四公子裴慕震怒。眼看着天昏地暗雷声滚滚,所有牵涉其中的人都战战兢兢的寻求庇护,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给季文婷陪葬。
周宇晨神情恍惚的坐在沙发里,只要他一低头仿佛就能看到双手沾满季文婷的鲜血。那一声枪响之前,他还在恶毒的责备着这个当年狠心抛下他跟着四公子离开的女人,季文婷那双没有任何辩驳满含失望的眼睛就像一个诅咒一样,来回碾压着周宇晨的心。
季文婷就这么走了,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周宇晨面前,鲜血像泉水似的从胸口开出的黑洞里涌出来。她笑着对他说,周宇晨,我再也不欠你了。
这朵盛开的高傲的花,走完了她轰轰烈烈的一生,最后凋谢在爱人的怀里,就像回家了一样,平静,安详。
冷八爷来过一次,看到周宇晨失魂落魄的样子跟着叹了口气,回头对莫老儿嘱咐了几句,大意是八爷上面有条硬关系,大约能保周宇晨平安无事。
周宇晨踉踉跄跄的站起身,莫老儿要上前去扶,被周宇晨伸手打开了。
二楼的客房里垂着丝质的窗帘,周宇晨脚下像踩着棉花跌跌撞撞的走到床边。躺在床上的人眼睛紧紧闭着,那张精致的有些过分的脸上毫无血色,连呼吸都觉得微弱。
找到殷黎川的那天下着雨,周宇晨嘴边勾着残忍的笑意,把从车里搜出来的药瓶一瓶一瓶的拧开,装在里面的小白药片被他当着殷黎川的面统统倒进脚下肮脏的泥水里。
殷黎川漆黑的身影安静的立在雨幕中,那双美的惊心动魄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当时,他着实恨透了殷黎川这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冷漠。这么多年,他原本有很多机会对殷黎川动手,可是到最后他总是心软,他对殷黎川下不去手。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殷黎川带回来,看着殷黎川病情发作冷得浑身发抖,他却让人拿浸了冰水的被子来。然而,看到殷黎川痛苦,他的心里感觉不到丝毫的快乐,反而变本加厉的疼痛起来。
听到季文婷死亡的消息,殷黎川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瘦弱的手指紧紧的抓住周宇晨的领口,连声音都变得撕心裂肺,“周宇晨,你欠季文婷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殷黎川倒下去的时候,他的手指仍旧死死的抓着周宇晨,仿佛在说:不可饶恕。
殷黎川这一倒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跟着一同抓进来的郑白水说殷黎川的间歇性昏厥症越来越厉害,再加上殷黎川已经停止了服用秦老配制的中药,那些被周宇晨倒掉的白色药片是殷黎川唯一的救命药。
更讽刺的是,郑白水也不知道那些被撕掉标签的药究竟是什么,秦老只嘱咐了一句,实在痛的受不了的时候才能吃一粒。而且,每次吃完之后,殷黎川的状况就会立竿见影似的好转。
周宇晨干涸着一双眼睛望着静静沉睡的人,双手鬼神神差的卡住殷黎川的脖子,“川儿,这样活着太痛苦了吧,让我来帮你一把吧。”
随着手上的用力,沉睡的人脸上露出痛苦的挣扎的神色。周宇晨无神的看着殷黎川拧起的眉头,心头无数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闪过。
时间忽然倒转到五年前,回到通往圣瓦莱皇家学院那条长长的一眼望不到的马路上。周宇晨落下车窗看到这个徒步走在路上的少年,有樱花的花瓣落到殷黎川的肩膀上,又被风吹落飘进车窗。
他惊讶的看着殷黎川那双高傲冷漠的眼睛,没想到圣瓦莱皇家学院的学生竟然会走路来。他对素不相识的少年说,我带你一程吧。
少年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继续慢慢的朝前走去……
周宇晨慌张的松开手,沉睡的人得救般的脸色慢慢的平缓下来。周宇晨看着殷黎川的脖子上被卡出来的深红的印记,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他的手指不控制的颤抖着。
“川儿,我到底在做什么,要是连你也死了,我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周宇晨单手捂住脸,他活着的意义就是报复殷黎川,报复所有抛弃过他背叛过他的人。
如今,他如愿以偿,季文婷死了,殷黎川也被他折磨的昏迷不醒,可他的世界怎么就像是塌了一样。
莫老儿站在门口看着无声哭泣的周宇晨,沉默的低下了头。人心,最不能承受的,大概就是第二次失去。
季文婷在这个世上最好的闺蜜——陈雪娇,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她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给金爷生一个孩子。
可是她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孩子害死了季文婷。
金爷在得知陈雪娇怀孕之后,不但没有半分关切,脸上露出陈雪娇从未见过的凶狠表情,逼问孩子到底是谁的,甚至问她是跟那个俄国佬的,还是跟哪个野男人的。
陈雪娇被问的无言以对,她只能冷笑着自己的天真,到最后她才看清楚黑帮老大金爷的薄情,她全心全意仰望的男人,竟然从来没有给过她半分的信任。
当时,她真的是随口一说,说孩子是周宇晨的,是周宇晨在她这里养伤的时候有的。
她只不过是说了一句气话而已,她就任性了这么一次,没想到竟然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错!她没想到金爷危险多疑的性格,竟然真的会派人去暗杀周宇晨。
听到季文婷的死讯,陈雪娇半天没有回过神儿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了,只是眼泪在不停的流啊流啊,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净。
看着眼前进进出出的人忙着把许多东西销毁,她知道金爷这是打算要逃走了,季文婷死了,谁也别想再活命了,因为远在京城里那位四公子是不会放过任何人的。
陈雪娇慢慢登上楼梯,忽然有些羡慕季文婷,这个世上总有人爱她爱的死去活来,哪怕她死了,也会有人为她流泪,为她大发雷霆,为她横尸遍野也在所不惜。
回想自己走过的岁月,看起来总是惨惨淡淡,被人丢来丢去,好不容易可以自己做一回主,却病态的爱上了一个不能托付终身的人,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都觉得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太疼,也太深刻。
二十层的天台,陈雪娇第一次上来看这里的景色。手臂上和小腿上都在攀爬竖井天梯的时候划伤了,隐隐作痛的伤口处带着斑驳的锈迹。
四面八方来的风一起涌向陈雪娇,又在陈雪娇身边轰然散去。陈雪娇感慨着,原来自由是这样的感觉。移步慢慢走到天台边缘,坐在天台的水泥围栏上,向下看的时候有些眼晕,也有些害怕。
她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季文婷,她穿着一身紫色的长裙,带着一顶淡黄色的圆边礼帽,被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儿跟在身后追着跑,之后冷不丁的撞倒在陈雪娇身上。
“对不起,你还好吗……”
陈雪娇的眼前一片模糊,风吹落滚烫的眼泪,她迎着风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喃喃的说,“季文婷,对不起……”
坐在殷黎川床边发呆的周宇晨忽然接到陈雪娇的电话,木讷的把手机移到耳边,听到陈雪娇说的话,周宇晨整个人都愣住了。
陈雪娇最后对他说,周宇晨,谁都没有背叛过你,带着殷黎川走吧,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陈雪娇如释重负般的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纵身从二十层的天台上跳了下去。
“文婷,黄泉路太寂寞,你等一等我……”
如花美眷,唯一一个被殷黎川夸过漂亮的女孩子,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年仅二十三岁的生命。带着亏欠,带着遗憾,带着伤感离开了这个她爱过也恨过的世界。
看到陈雪娇尸体的一刹那,纵然看惯生死的金爷也觉得天旋地转。他跪在陈雪娇的尸体旁,他万万没有想到,陈雪娇这个傻丫头竟然会用死来惩罚他,向他抗争,告诉他这一次他真的错怪她了。
跟在金爷身边的阿七慢慢走过了,立在金爷的身后说了一句,“老A刚刚来电说,他们对您很失望,他们更换了新的交易伙伴。”
金爷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一双眼睛看着在地上不断扩散的血迹,开口说道,“阿七,马上护送夫人和小姐离开,去荷兰,去瑞士,去韩国,去日本,随便哪里都好。”
阿七沉默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开了。就在阿七转身的一刹那,阿七听到身后的金爷说了一句,“阿七,夫人和小姐就拜托你照顾了……”
“您……您不走吗?”
阿七的脚步像是钉在了地上,挪动不开半分。他是一个流浪儿,差一点儿就饿死在街头,是金爷把他捡回家,像儿子一样抚养长大。如今这个人平静的说着生离死别的话,就算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心脏也会跟着抽痛。
金爷摇了摇头,从地上抱起陈雪娇已经摔得不成人形的尸体,语气像是哄婴儿一样,“不走了,也走不了了,四公子是不会放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