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宋远有事,暂时离开了善世堂。
李伏因着手准备新医馆的事情,不能面面俱到,便逐渐将善世堂的事情,转接到了何苏与宋颐蘅的手中。
而何苏也一直在努力锻炼,学习。
故而重任是在宋颐蘅一人的身上,所有的病人前来都交由颐蘅处理。从诊断,抓药到收钱,还好每日的病患不多,尚能一人应付。
“我,这不是第一次,如果疼,你还是忍着吧。”后院之中,何苏正拿玄武做练习的对象。
玄武是因为宋颐蘅的请求,这才答应。不过对于一个神而言,这些不是算不得什么。
故而点了点头:“你施针吧。”
何苏屏气,甚是聚精会神,取了一枚三寸银针,于左手虎口处取穴合谷。
将银针于烛火上撩了一二来回,又浸入药酒之中,随后取出擦净:“这是合谷穴,我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持针垂直刺入皮肉,径直陷入穴位之中,畅通无阻。何苏明白,这一针恰好了。
“感觉如何?”何苏左右提拉旋转了一番。
玄武闭目细细感受了一番:“有些酸酸涨涨的麻。”
“这个穴位最大的好处就是止疼。”万事开头难,但何苏给自己挑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开头,增添了不少的信心。
玄武看他因为每次的成功都无比兴奋的模样甚是有趣。也许,这就是他们说的,知足常乐。
何苏经过多年的努力,总算要见到成效,这样的喜悦和成就,自然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抬起右手欲施法时,迟疑了。
这努力是何苏一点点走来的路,一步一步,都是印证他自己的骄傲。
如同颐蘅和李伏,不是任何东西可以替代的。
如果自己出手的话,不仅不是帮助,反而是一种侮辱吧。
至少如果他是何苏,他定不会接受这样的施舍。
抬起的手,终究放了下来。
“怎么了?”何苏看见了这个小动作,好奇一问。
玄武摇了摇头,没想到,他堂堂上神,竟有一日,为了一个女子,改变了自己么?
竟会替人考虑了……
箬巫看在眼里之时,也是极其惊诧。
但箬巫看不明白,这个变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是百年前麒瑶死后,还是直到遇见和谢芳筱一模一样的宋颐蘅开始?
是因为曾经的求而不得,得而复失,所以此刻格外的珍惜么?
“主人,究竟你的心里装着几个女人呢?尽管他们都是同一个灵魂,却是不同的三个女子。
谢芳筱也好,麒瑶也罢,即便是宋颐蘅,到底你更爱的是谁?
又是否,我有朝一日能够走进你的内心深处,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角落,立足足矣。”
箬巫默默的守在客栈之内,只能远远的观望这一切。
“你的手……”何苏一直拿他练习,不想半日过去,倒是一点行针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玄武仿佛明白了何苏的惊讶,连忙遮掩:“体质特殊罢了,有什么问题么?”
何苏挠了挠头,又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好了,你们这都忙了许久,过来吃饭吧。”宋颐蘅准备好了午饭,叫他们二人前去。
何苏收拾了用物,方陪同玄武一起过去。
“二师兄,近期你的进步实在可观,但越是如此越要沉静,反复斟酌。急于求成的话,未免得不偿失。”
宋颐蘅将饭碗递了过去,尚带着一丝好意道。
何苏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连连点头。
玄武也是很难得才能吃到宋颐蘅亲手做的食物,一时间还沉浸在欢乐之中。
“玄武,你尝尝。”给他夹了一块肉,眉宇间皆是对自己厨艺的肯定。
玄武一恍惚,记起千年以前,和芳筱及伯父伯母在一起度过的时光。
那时候,就和现在一样的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只要好好待在他们身边,守着、护着,他们便能平平安安。
心里忽而一疼,有那么一个已被模糊的身影,忧伤而又凄凉。
聚少离多,痛苦大过欢乐。
麒瑶的名字还在脑海之中没有摒弃,可样貌,却越发的难以看清。
如同当初爱上麒瑶,遗忘芳筱一般。
和芳筱在一起,虽煎熬于她爱着别的男子,可那短短几月的近距离接触,是开心的,是欢乐的。
和颐蘅的生活也十分简单,看她忙前忙后,为了病者不辞辛劳,欣慰而又怜惜她的职责。
可为何,为何只有麒瑶,明明心思简单的很,却屡遭意外。从下凡的开始,就别人设计在局里,成为一颗棋子。
捂住了心前,有些喘不过气了。
“玄武?玄武?”宋颐蘅惊诧,连忙查看。
玄武片刻恢复,握住了宋颐蘅:“无碍,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往事。”
宋颐蘅沉默了,自从来了汴京,玄武极少说过自己的事情,全都是听她说话,为她出力,如今还要做师兄的练习对象。
一股歉疚之意,立马涌上脑海。
“既然不愉快,倒不如忘了。
师傅说过,人总是纠结于不该纠缠的事情,而情感,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来得痛快!”宋颐蘅猜测,玄武这样的人物,不像是为了生计、家业而苦恼的。
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除了情,还会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么?
玄武苦笑道:“忘字,是世间最可怕的字,舍弃不仅仅是一段回忆,也相当于一段人生。”
宋颐蘅从话里听出好大一番的情殇之意,想必,玄武是心病难治,还需他自己看透。
“好了,不说这些,我们继续吃饭。”适时终止了这不必要的闲聊,只能徒添玄武的不快罢了。
午后,一众捕快带着方清前来。
“颐蘅姑娘,快来给大哥瞧瞧,刚才为了追拿一个犯人,不慎摔伤了胳膊。”身边的男子甚是紧张,请求颐蘅的救治。
宋颐蘅轻轻抬起,又命他们撕开了他的袖子,检查一番发觉并不十分严重,忽而记起二师兄,堆起笑容:“方大哥,你这伤并不是很严重,我可不可以请求你,让我二师兄给你处理呢?”
方清看了看,虽然时时的阵痛,可想想,颐蘅还不至于害了自己。
“方大哥,我是想给他增长信心,你这伤对他来说肯定不成问题的。方大哥,你就帮帮忙吧!”宋颐蘅的笑容愈加温柔,令方清都看得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你叫他来。”方清本就不打算拒绝,哪想宋颐蘅温柔笑起来的时候,别有一番感觉。
正巧何苏来前面取东西,被宋颐蘅一把抓住:“看,那边还有人等着我看病,你先替方清大哥处理一下他摔伤的胳膊如何?”
虽是询问的口气,但话刚说完就抛下了他们,往其他病者那里去。
何苏一笑,这哪是询问,分明是通知无疑。
“你怎么样?”但转眼,何苏便开始正经起来,拿起方清的手把脉,并观察了他的面色。
方清回道:“刚伤之时剧痛难忍,现在好些了,只是会时不时的阵痛袭来。大概是脱臼了。
他们也是第一时间就将我送来了,并未用药,也没有接触其他的东西。”
何苏命他的手下取了一碗清水,用干净的布,清洗了伤口周围。“擦伤罢了,用些药包扎一下。错位了,也不难。”摆动了方清的手臂,见方清的脸色便知,好像有些严重。
“你喜欢师妹是么?”何苏突然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冒了出来。
方清只“啊”了一句,何苏便使力向下抓住他的手臂,往下一拽,再往上一送,左右摆动了番:“好了,我去拿药。”
方清反应过来之际,第一时间看向了宋颐蘅。但她的视线不在这里,而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取药瓶的何苏。
方清脸色顿时通红,头蔫蔫的垂下。
“不疼么?”何苏很快回来,将药粉均匀洒在伤处,而后包扎。
方清摇首,兴许是刚才那个问题太过直白,方清尚没有从中走出。
何苏一把拍下:“说实在的,我觉得谁娶了她,谁就要大祸临头了。”何苏风趣的说着,全然不知,身后已走来的宋颐蘅正疑惑的听着后半句。
“师兄,娶了谁就要大祸临头了呀?
是你要成亲了还是方大哥呀?”方清的情况已做好处理,何苏可不愿意再多逗留。
“是么,我说了么?方清,你是不是要成亲了呀?”便说便走,转眼离开了前堂。
宋颐蘅满脸狐疑,这么奇怪?
“啊,不是。那个,我们随便聊聊。时候不早了,我们走了。”将银两放下,极快的离开了善世堂。
宋颐蘅蹙眉不解,但心下还是极为担忧。那伤虽是擦伤不假,可方清不是第一日做捕快,怎么会被一般的犯人伤了?
“颐蘅大夫,我来给我娘买药。”忽闻一个声音响起,这才止了猜测前去。
“稍作等候,我马上拿给你。”宋颐蘅转瞬回到了忙忙碌碌的状态。
一日下来,有些疲惫的玄武回了客栈。
“主人,热水已备好了。”箬巫迎了过来。
玄武扫了一眼那里,将外衣脱下:“好了,你下去吧。”
回到屋子里,退去所有,步入浴桶之中。此刻全身无比的放松,心里也是没有任何杂念。
“没想到,凡人,这么累。”不过是待在小小的善世堂,忙碌了几日罢了,怎么如此劳累一般?
难道宋颐蘅他们一点都不觉得么?
放松之际,嗅着花香,最是闲散悠闲。
忽然间,眉间紧凑。不知这样的日子,是否可以永远的走下去?
如若不然,将神力传她一半,是否就可以生生世世的相伴?
这个念头一出,便又被自己否定。
如今还不知宋颐蘅的心思,不能着急。强求的话,只会适得其反吧。
往往都是因为存在了前车之鉴,方才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