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衣歪了歪脑袋,解释说:“仙术大会在乌陵城可是很有名的,于每年四月十五举办一次,说白了就是一些家族的比试,最终的赢家可以扬眉吐气,输的人就要遭受唾弃了……之前笑到最后的人总是宁伯伯,可近年来一直是杨家夺冠。”
我托着腮听她滔滔不绝地讲,“杨家”这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眼闯入耳内,我忍不住插话:“杨家的谁夺冠了?”
“杨诚。”
我想着也应该是他。
杨诚啊,就是杨澹的叔父,基本上算是杨家修为最高的人了。曾经最后一轮总是他和父亲对决,那可叫一个精彩绝伦!
旁边村镇的人听说仙术大会第三轮开始了,总是会提前两三天预定好乌陵城的客栈,早早地去广场那边占好位置准备观看他们二人的比拼。
那可真是万人空巷,唯有那乌陵城中心的广场人挨人人挤人,站在高台上一眼望过去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和一双双晶亮的眼睛。
有人来得晚了一些没有占到位置,只能爬上了树,站在树冠上面遥遥相望。据说有一年还有人因看得太过投入从树上掉下来的。
“现在看的人还是那么多么?”
百衣顿了顿,颇伤感地说:“那件事情之后,仙术大会似乎也没落了,前两年到了这时候大家都是做自己的事情,偶尔有几个热血沸腾的修仙者去看一看。”
不错不错,说明我宁家在乌陵城还是有点人气的,如今宁家没落,仙术大会也跟着冷清了起来。
但是我回来了。
我不安分的目光游移在简瑶身上,手指微动做出了一个发动仙术的动作,对着她勾了勾眉毛:“怎么样?要不要报个名去?”
“好啊!”简瑶顺了顺她鬓角的发丝,笑语嫣然,“什么时候?”
我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于是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紧了百衣,那青瓷的杯盏在她手中轻轻转动,片刻之后,她樱唇轻启:“截止到四月初十。”
四月初十,大抵是明日吧。
哟,看来有些来不及了啊,我当即抛下了那杯盏,慌慌张张地进店收起挑选好的两件衣衫,顺手把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子上面。
“师姐,走了!”
简瑶应声,迅速地跟百衣招呼一下,跟上了我的脚步。
“都说了别叫我师姐了,叫我阿瑶!”
“阿……阿瑶?”叫师姐顺嘴了,还是不太习惯这个称呼,我扁扁嘴,歪着脑袋说,“不如以后叫你阿姐吧。”
“那也成!”
报名地点一直都是不变的,就在乌陵城广场,记得小时候我就经常牵着父亲的大手步履蹒跚地来到广场,看着他以苍劲的笔力在众多名字后面签下他的大名。
那时候我刚刚识字不久,只能以幼嫩的手指着那两个字,咿咿呀呀地念出简单的音节:“宁……深……”
宁深宁深,静水流深。
父亲就是这般深沉如水的人。
普通人的记忆自然是十分浅薄的,偏偏我自学步之时就拥有了深刻的记忆,父母最初瞧着我在记忆这方面异于常人,总是觉得我将来能够在修仙上有一番作为,可惜啊可惜,直至他们去世也没能看见我光芒万丈。
如今站在这广场上,父亲那熟悉的脸庞渐渐地淡去、淡去,迷蒙之间,简瑶已经上去欢快地签上了她的名字。
“小栾,快来呀!”
她回眸,眼中写满了对仙术大会的期待,也就是这一声招呼使得那一直低着头的人好奇地看了过来。
前看右看左看下看,我已经接过来那毛笔开始签我的名字,他不敢相信地凑过来:“宁小栾?你居然也来参加仙术大会?”
那一双眼睛看得我都快化了,顿时我把最后一笔拉的很长,挑眉应道:“怎么?不欢迎么?”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一直都是这个须发花白的老先生在这里负责报名工作,没想到今年也还是他。
他抬了抬眉,优哉游哉地取了跟前一个小碟子里面的枣糕吃了一口,整个人都窝在藤椅里,翘起脚尖甚是无语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说我渣的可以。
我吞下一口恶气,眯着眼睛准备把那本小册子扔给他,抬起手来却感觉到了一股相反的力道,有人在抢册子?
我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毛笔也被抢走了,那捏着笔杆子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却又有着男子独有的力道。
一笔一划,他在册子上签下了“陆”这个字。
墨迹还未干,那人一把抢过来小册子,气得脖颈间青筋暴起,好像分分钟都能拿那本小册子砸死陆临的节奏。
“喂!你是哪根葱啊!异乡人不能报名的知不知道!”老先生琥珀色的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扶着腰蹭的一下站起身来,骂骂咧咧的,露出来一口错落的大黄牙,“快快快,把笔给我,我把你这名字划去!”
简瑶上前一步,很是无奈地耸耸肩:“可是我方才也填了名字啊!”
我慌忙附和道:“对啊!我阿姐也填了的,你总得男女平等对待吧!”
说到这个,老先生当即一副色迷迷的样子瞧着简瑶,不安分的目光一路游移,最终停在了她的胸脯上面。
他搓了搓手,不明显的喉结上下翻动,不怀好意的笑浮上了嘴角:“那当然不一样,这小娘子生得标致,当然是可以放水的……你这一个男人凑什么热闹!”
目光落在陆临身上,登时由方才的暧昧变成了一副严肃的样子,然而这种小小的严肃,在陆临跟前是算不了什么的。
他欺身上前,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看似在笑,那种隐匿在笑容背后的清冷一瞬间袭击了老先生的全身。
我仿佛看见他那油乎乎的头发丝都被冰冻住了,紧接着那脸上的表情也僵了僵,最终像个木偶一般,机械地把手中的小册子递给陆临,任凭他带着一身的冷冽气息将那名字写完。
陆临。
这才是陆临,正如最初遇见他的时候,那种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可侵犯的气息,让人胆寒。
简瑶却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陆临,她不禁扯住了我的衣角,偷偷地拉着我去了不远处的树下,躲着阳光小心翼翼地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眼看陆临已经签完了他的大名,在那老先生合不拢嘴的惊讶中大步流星地朝着这边走过来。
不由分说地一把将我拉过去,那狠戾的眼神直击心底。
我已经感受到了这个人满满的愤怒,若是再挣扎一番,那受苦的定然是我了。
“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说话,也不敢看着他的眼睛,我很清楚地知道,他眼睛里面有一些东西,能够直接将我击碎。
粉身碎骨。
他不依不饶:“来到一个新的城池,就这么把我抛下?嗯?”
明显感觉到他的力道加重了一些,皮肉之痛袭来,我还是没有吭声,只顾低着头去瞧着地面上的一片树叶。
严重不满的陆临生生地掰过我的下颌骨,非让我看着他,即使如此,我还是垂了睫毛依旧一言不发。
我要说什么,你要我说什么!
我咬紧了下唇,听见简瑶关切地问:“你们……没事吧?”
“没事。”陆临拉下脸来,一丝阴狠从唇角闪过,即使如此,他也依旧是保持着那淡然的风采,“师姐你可以随便走走,不然就回客栈!”
话里带着命令的意味。
大概简瑶也不愿意多搀和什么,陆临话音未落,我立刻就捕捉到了“嗒嗒嗒”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在耳畔。
陆临连拖带拽,愣是寻了一处僻静的巷子,将被阳光晒蔫了的我扔向墙壁,转而欺身过来,愤愤地问:“宁小栾,这段时间以来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心在一点一点沉下去。
这怎么能是我说了算的,我明明有着那么真切的归属感,我在为了他努力地变得优秀,我与纪乾楼也始终保持着距离,唯有他……
一遍一遍地向我确认,是否我内心里对他有那么些在意,是否我拿他当成亲近的人!
海螺碎掉的那段时间里,我分明那么难受,每天都无法适应没有了他的生活,他看不到,难道这一切就算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么!
一片树叶悠悠的从我眼前飘落,我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以一种莫名的低沉声音说:“我们是该谈谈了。”
“谈什么?”
他的喘息声在耳畔萦绕,喷洒在鬓发之间,那绝美的手为我梳理着发丝,仍旧是曾经那熟悉的温柔。
谈什么呢,好像有很多很多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当然最重要的事情是:“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么?”
那薄唇微微颤动,他刚吐出来一个音节:“我……”顿时我将食指压在了他的下唇上,特意强调说:“不能说你是我夫君,是什么上仙之类的,我要很具体很具体的回答,而不是这些敷衍性质的。”
陆临在我额头上亲了亲,旋即说道:“我曾经是执掌天水阁的上仙,和你有一段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