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仿佛是晚上了,人呼出的气息喷洒在外面,都成了一股子白雾。
风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那一根草衔在嘴里,尔后又吐出来,颇为感伤地说:“妖王又如何,连自己心爱女子的性命都保不住。”
如果她再多等一刻就好了,再等一会子,她就会等到那么一个人,他踩着柔软的云霞而来,一剑将那些天兵的性命了结,尔后,去给她一个更好的生活。
她终究没有等下去,自然也没有等到他。
有时候晚了一步,就晚了一生。
“你是妖王,又为何要告诉我玄冰刺所在的位置?”
他真的是妖王的话,那我们两方就是处于敌对位置,他本身就是在熔铸天究剑,又怎么会告知我玄冰刺的方向,任由我去寻找到那四种神器?
“你不信我是妖王?”风宴忽然间低低地笑了起来,满身都是桀骜不驯的味道,弄得我有些摸不准了。
但我摇摇头说:“不,我信你是妖王。”
唯有妖王,才具有那迷惑一切的易容术,以及超乎他人的幻化能力,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疑点只在于,他为何要帮我。
风宴做出了一个非常孩子的姿势,他以食指压住下唇,望了望这幽深的天牢顶部,说:“宁小栾,我要你再信我一件事情。”
“什么?”
“我要你相信,熔铸天究剑这件事情,与妖界关系不大。”
怎么可能!
青苏就是妖,她处心积虑地与陆临争抢四种神器,不就是怕我们得到么……不对!妖界争抢神器,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在试图将天究剑封印掉!
这个我最初怎么没有想到!
好像也不对,宁家灭族就是妖界与杨家联合做出来的事情,我看这件事情与妖界的关系,那可是大了去了!
好吧好吧,这思绪不理也罢,现在想要理清,却发现如同一团毛线一般,反而是越来越凌乱了。
所有的线索纠结在一起,根本无法把我带到那个正确的方向。
“风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一名叫做青苏的属下?”
“对,青苏的确是我的得力干将,不过前段时间被杀了。”风宴说起这个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悲伤,反倒是觉得有几分释然,这让我十分奇怪。
于是我问:“你不为她觉得可惜?”
“我一直在找理由除掉她,只不过一直以来她的行踪都极其诡秘,我发现了不对,但又无法去证实她在背着我做什么……”
“那不妨让我来告诉你。”我顿了顿,唇边浮起了一抹笑意,“她一直在寻找四种神器,还说是奉妖王之命寻找,有一次她把我带入了雾妖森林,说妖王要见我。不过那一次被我给逃脱了,当然也失手,放走了结界里面封印的妖精。”
大概从这件事情开始,陆临就对我心存不满了吧,只不过他往往习惯于把这种事情积攒在心底,从来不肯告诉我他最为真实的感受。
风宴学着祁樱的样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自言自语似的说:“太子青行也在寻找四种神器……如此说来,是不是青苏是效忠于他?”
“那你这样说就不对了,陆临也是在寻找四种神器,我也是在寻找四种神器,难不成我们都是效忠于这个所谓的太子殿下的?”
话一出口,我立刻觉察到了什么……
陆临一直以来都是效忠于太子青行,可是他并不知道现在的太子青行和之前的太子青行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所以很有可能青苏和他都是太子的手下,只不过他们彼此都不清楚对方的底细而已。
如果青苏真的是太子青行的手下,那么就可以解释为何她知道陆临的死穴,知道如何去对付他,才能凭借着她并不太强的实力把陆临收拾得那么惨。
想想真可笑啊,陆临和青苏互相争抢的时候,是死了也不会想到他们居然是盟友的吧?
在我沉默的时候,风宴也没有说话,他低了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甚至我从漫漫思绪之中回过神来,他还没有说话。
只好由我来打破了这沉默:“你不知道太子青行的底细么?”
“怎么会知道!”风宴蹲在了那块石头上面,手肘撑在膝盖上,他白了我一眼,很是无奈地咬着下唇,更加无奈地开口,“原本我就是从你口中才知晓他不是当年的太子青行,又怎么会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哦,想想也对,不过他怎么能这么赤果果地鄙视我的智商?!
我非要嘴硬过去:“你不会猜猜啊,你是妖王,肯定认识许多有实力的人,或者什么妖啊魔啊的,想一想,说不定能够猜到是谁能有这么大胆子而且做得滴水不漏去假扮太子青行啊。”
“这个……”风宴拍了拍后脑勺,看似在想什么,眨眼间却是反驳过来,“你不是活了几万年的上仙么,你怎么会不知道谁有实力来假扮太子!”
“当然不知道啊。我都已经入轮回一千年了,而这个人正好是趁着我入轮回的这段时间归来的……”
说不定,和千年之前我被天究剑吞噬了心智有那么些关系。
我忽然间灵光一现,问风宴:“哎,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之前就有了预谋,先是让天究剑吞噬了我的心智,尔后除掉了我这个对手,这样九重天上的战神就只剩下了扶城一个。扶城又是太子青行的手下,忠心耿耿,根本不会想到怀疑太子青行。他们酝酿了一千年,现在就等着天究剑熔铸成功,这个假扮的太子青行就可以执剑弑君!”
风宴听我叽里咕噜地说完,尔后怔怔地盯着我,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他又如同一个孩子似的,用食指戳了戳我的额头,煞有介事地说:“我怀疑你前世根本不是什么战神,你是编故事的史官吧?”
他本就是一个一本正经的形象,如今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倒是让我有些不适应了。我挥起手来将他的胳膊打落,不耐烦地说:“别闹!我这跟你说正事呢!”
风宴摩挲着下巴颏,时不时地点头,若有所思地回答:“嗯嗯嗯,你说的在一定程度上还是有道理的。不过……你能想到当时有谁这么跟你过不去么?”
通过颜如玉客栈的一碗冬临深雪,还有梦境里面的芦笙,还有在九重天上走这么一遭,的确是唤醒了不少前世的记忆,可那只是零星的片段,根本无法连接成为一段完整的回忆。而且在这些被唤醒的记忆之中,多数是与陆临有关系的,而不是和天究剑有关系,我还需要进一步的觉醒。
面对风宴的疑问,我摇了摇头。
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悠闲地躺在了石头上,头颅枕着双臂,嘴里还衔着那根茅草,倒是不慌不忙。
我轻轻地推了他一把:“哎,你都不紧张吗?难道你已经联系好属下来救你了?”
“不瞒你说。”风宴把嘴里的那根草吐出来,依旧枕着手臂,双腿顺着石头自然地耷拉下来,他说,“在这三天里面,我已经将玄冰刺的所在之处告知了简瑶,以兑现给你的承诺,当然为了保险起见用的是心法,她应该会像那天的你一样,在梦里得知她想要知道的。还有,我也已经用心法通知了属下来营救,可惜他们来的不会太早,应该会在你被提审之后过来。所以在你提审完毕被重新带入天牢的这段时间里,有我的兵在天水阁接引你,运气好的话,你可以逃脱。”
他说的很是直白,身为妖王,他也应该早些把这些事情全都计划好,以备不时之需。
三天以来我看着风宴都是在无所事事,还以为他什么都没有干,甚至准备他今天若是再没有什么动静,我就撺掇他放一只青鸟出去。
如今我只能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
风宴吹了声口哨,在听到我话音的刹那口哨声戛然而止,他撇撇嘴,甚是无语地对我摊了摊手。
是,我曾经是上仙,年纪应该比他要大。
可是我,却没有能力去做这么多的事情。
“谢谢。”
到了现在,我只能想起来这么一句可以和他说的话。
什么都没有,就是很单纯地想要谢谢他。
风宴敛了敛他的褐衣,示意我走远一些,因为……我踩到了他的衣袂。我对于这个和祁樱一样有些傲娇脾气的妖王没有任何办法,只好往后退了退。
他又捡起了那根茅草,在空中摇晃了两下,说:“我是自己想要逃脱,从而顺手帮了你一把而已。”
“那也要谢谢你。”
我说完之后,风宴就再也没有了话音,他躺在那块大石头上,微微眯着眼睛,大概是睡着了吧。
在这天牢里面没有黑夜与白天,永远都是阴暗潮湿的环境,永远都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光芒从洞口钻进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仙官要来了,陆临即将提审我。
该如何去面对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说了很多的话,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我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现在这个时候,我需要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