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郎才女貌

正如画画的妈妈在梦里跟她讲的,他们恩爱的故事数不胜数。

画画的妈妈有一个跟她的长相很匹配的唯美名字,叫飘雪,因为生她那天天上飘下来初冬的第一场雪花,她就有了这个名字。

她的美也如飘雪一样给人以一种心里清澈的由衷的赞美感:她的身材纤细颀长,走起路来像风摆垂柳飘摇妩媚,只这一个背影,讲够人遐想半天的了。但是如果你有幸又看到她的脸部,你会觉得上帝真的不公平,怎么偏偏造这么一个完美的人扔在不完美的人世间呢?

她的皮肤是东方人的特质:黄中透着晶莹,反射着雪一样的白光;那副额头恰到好处的配着那张稍有些见方的圆脸上;一双美的有些俗套的弯弯的柳叶长眉真如古书上说的“长眉入鬓”,好像是把一张脸都小心的保护了起来;一双黑黑的大眼睛乌黑发亮,只是双眼皮的上眼帘有些厚,看上去眼睛好像有些随意低垂着,但是也正是这个“缺点”令她这个人显出一种雍容感;她的小鼻子下面的嘴尤其美;嘴唇厚薄正好,亮片嘴唇像亮片柳叶镶嵌在嘴上,但是那红嫩的颜色又像两颗熟透的樱桃,一笑起来,整个脸就如朝阳四射般明丽灿烂。

她从来都留长发,爱穿裙子,在人眼中她永远是那个长发披泄裙裾飘摇梦一般的美丽倩影,跟张峰结了婚,生活优越,心里幸福,她显得更美丽了,裙子的样式更多了,就是冬天,也会看到她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摇着她的裙摆。

这么个美人也只有张峰有资格娶,张峰这么个才子也只有她配嫁。于是这一对成了人见人羡的一对完璧。

婚后他们把小日子过到了极致,他以一个男人的胸怀爱她爱得不能再爱了,她为他更是回报了一个女人的所有的奉献精神。

刚结婚时,他还在镇里上班,镇里离家有十来里路,本来镇里给干部配有宿舍的,别的人都是一星期回家一次,但是他却每天骑自行车回家住,冬天天不亮就要起床骑自行车从家里回镇里上班,原因是他不放心飘雪一个人在家。

那天,他感冒了,下了班头痛欲裂的,无奈就去镇里的小诊所打了一针,然后就昏昏的睡在了镇里的宿舍。

但是,一到下班时间就在家等他的飘雪见他迟迟不回来,就心焦起来,眼看天黑了还不见他人影,她知道他如果不是有事是绝对不会不回来的,但是是啥事呢?她不断猜测,越猜测越心乱如麻,最后她穿好衣裳拿着手电扎进了黑夜里,她要徒步十多里路去镇里找他。

他在昏睡中听到妻子的叫门声还以为是做梦,等他吃力的睁开眼确定外面门在响的时候,心里一格噔,匆匆开门一看:他心爱的妻子正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

后来他越想越后怕,这么远的路,这么黑的夜,她一个年轻女人孤身摸黑来到这里,万一遇到坏人咋办……

从此他就有意辞去这个“铁饭碗”的想法,况且一个月安安稳稳的挣几十块钱也不是他理的想生活,他就有意从商,暗暗留意商机,终于发觉本镇田青大户的优势,决定弃政从商。他在镇上开了家收购站,还是早走晚来的回家,没想到生意很顺,一忙起来,他就赶紧把飘雪接到了田青收购站,这时飘雪已经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了。他幸福的像个皇帝。

她生出了他们的画画,他的生意更火了,他们的小家幸福的像天堂。这时,他们以为他们的日子真的就像被神祝福过一样,会永远幸福的过下去。但是,随着画画一天天的大,飘雪的身体却一天天差。

她生下小棉后恶露就一直不净,后来又不住的流带血的白带,无奈去医院看了看,医生给开了消炎药吃吃,也见轻了,但是过了几天又是老样子了,就这样她患上了妇科病,越治越厉害,用的药物越来越猛,但她的病就是除不了根。她的脸越来越黄,没有了晶莹和洁白,她纤细柔弱无骨的绵软身材渐渐露出了尖利的骨头,她瘦弱枯柴了,尽管他带她看病,给她拿最好的药,逼她吃最营养的保健品,但是她的身体还是一天天的差了。

到了画画五岁的时候,张峰领了二胎准生证,他欣喜若狂,她却忧心忡忡。他觉得他的人生就缺一个儿子,如果他再有了一个儿子,那么他的人生就完美了,但是,看着这么消瘦的妻子,他心也有些复杂。

这天晚上,他坐在被子里发呆,很少吸烟的他竟然点了一根烟闷闷的吸。飘雪感受到了他的不快,就体贴的悄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生意出了什么问题。他喷了口烟说:“咱该要个儿了,你看你瘦的,不知好不好怀上……”

飘雪低下了头,冰凉的泪滴到了被子上。他看到了她忧戚的神情,觉出自己过分了,就赶紧抱住她安慰她说:“没事没事,你人瘦跟生孩子也没关系,是我瞎担心了,明个咱去医院看看,确定能要孩子了咱在好好养养要一个,保证响应现在的宣传口号优生优育。”

她不再说话,等他睡着了她看着床边的白白月光发呆,从来没有任何信仰的她悄悄的祈祷:老天爷啊,各位神啊,保佑我顺利生下个儿子吧。

张峰果然也不去管他的生意了,他觉得眼前还是先把儿子抱到手最重要。他直接带媳妇去了县医院做妇科检查,结果县医院的妇科专家竟然给了他一个这样的检查结果:去大医院在检查一次吧,我们看不好,但还不改确定。

他心里扑通一声,但马上安慰媳妇说没事,这破医院真是太差了,一点小检查也做不好,正好,我光知道忙了,没空陪你去大城市逛,咱去省医院看去,权当是旅游了,也顺便看看你姐。”

她温顺的笑笑说:“嗯。”

到了济南,她大姐很快来接他们了,见了妹妹第一眼就是皱紧了眉头,“你看你都瘦成啥样了,像受了多大的委屈的童养媳似的。”又转过头厉声跟张峰说:“大老板,才知道来给你媳妇看病了,希望还不晚。”

她向来说话犀利,但是这句话像电流一般在张峰的心里尖利的划过,给他一种不祥的感觉,他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飘雪却暗暗抓住他的手跟大姐说:“大姐,看你,我又没啥大病,就是有点妇科病,这不来看了吗,顺便也来看看你,你还不识好说他呢,呵呵。”

大姐看了他们一眼说:“中了中了,你这一对鸳鸯就别在我这个光棍面前晒幸福了,走吧,先去吃饭,完了我打电话给朋友找个专家给你好好看看。”

吃饭时大姐有些忧虑的看着她问:“我说你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一点妇科病就把你折磨成这样了,是不是红楼梦看多了,想当林黛玉啊?”

张峰又一次觉得她的话不祥,就把脸一板不悦的说:“大姐你看你,老说些没边没沿的话,雪儿她本来就瘦,身子弱,有一点病就会受不住,不过也怪我,总觉得她不是大病,就只顾忙自己的,没带她来大医院查过,这回好好看看,一定得治好。”

大姐眼神犀利的看看他,不在言语了。

到了医院,她跟着她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然后坐在医院的休息室等结果,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不好的结果,就愉快的先聊着,大姐说等结果出来拿了药她带她去泺口服装城买裙子去,张峰还说头一回不是因为生意出来,这回可要撒开了玩一回。大姐挑刺说:“玩儿?你来是给你媳妇我妹妹看病的,可不是叫你来玩儿的。”

张峰接口说:“咋了,怕俺玩儿花你的钱不是?那中,看了病俺就走,不在你这玩儿了。”

俩人不对脾气斗嘴惯了,飘雪就笑笑随他们抬杠去,她一沉默下来,心情讲沉重起来了,她在想她的病。

到了该出结果的时间了,大姐接到了医生的电话,她看了张峰一眼匆匆跑了进去找医生,张峰也随后跟着去了。

飘雪抱起肩膀孤独的看着他们在身后关上了门。

毫无思想准备,噩耗还是如雷般劈下来了——飘雪患上了宫颈癌。如果要活命,就得马上把子宫切除。

张峰咬着牙,冷汗被抖落到地板上。大姐连连呵斥医生:“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不会得癌的她不会得癌的,她才三十岁……”

医生是她一个普通朋友,也是被病人和家属巴结惯了,就感到很不爽,就看看她说:“对不起,我也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得绝症,而我充当那个令人憎恨的传递者,可是我得为我的病人负责。”

“可是她才三十岁,她比我还小两岁,我是她姐……”这个精明强干的女人有些语无伦次了。

医生冷冷的说:“谁规定三十岁不得癌了,你要是信不过我完全可以去别的医院检查……”

大姐果然一翻脸一把抓起像石像一样的张峰说:“对,走,咱换一家医院去看。”

身后的医生朝她骂了一句:“果然是生意人的办事模式,没教养。”

张峰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来的,这个从来都自信可以“撬起地球”的人第一次感动他是那么无力,他竟然抓不住眼前的心爱女人,他神情恍惚的被大姐拉着往外走,他只听见她安慰他“峰子,别急别急,咱在换一家医院看看,说不定是他们误诊了,误诊是常事……听着咱都冷静,千万不要让雪儿看出来,她心重。”

但是飘雪看到他和大姐相扶相偎的走出来吓了一跳:他俩可从来都是针锋现对呀,这是咋了?但是还没来得及她从他们的脸上看出异样来,他们就都恢复了常态(不亏都是生意人)。

大姐一步跨到她跟前挡住张峰说:“没事没事,你的病呀真是一般的妇科炎症,你平时的用药不科学,平时护理也到位,导致反反复复的……不过这家医院是西医院,他们开的要都太刺激身体,我带你再去省中医看看去,咱中国人的体质就得用中医调理你说是不是?”

飘雪是个聪颖的人,她觉得大姐的话有道理,就点点头,这时张峰从大姐身后出来把她挡上了神态安详语气平静的说:“我觉得大姐的话也有道理,省中医也不远,咱也别急,先去看看衣裳再说你说呢大姐?”他忽然转过身对着大姐大声喊。

“啊,啊,买衣裳,对对对,先去买衣裳去,反正又不是大病,急啥……”大姐从张峰后面钻出来说。

“哎呀,我看雪儿就穿裙子好看,你看,她身材好,腰细,腿长,穿短裙长裙都适合,就连冬天里面穿那么厚,穿裙子都那么苗条……”张峰可从来不是个花言巧语的人,并且他很反感这样的人。飘雪虽然被丈夫夸得羞红了脸,但她本能的抬起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就是就是,我虽说跟她一个爹娘生,你说我俩的长相咋就那么旱涝不均呢,她太好看,我太难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爹娘从小就偏心对她好,对我坏,她就越长越好看,我呢,破罐子破摔,长成这样了……”大姐絮絮叨叨的讲着笑话。

且不说她长的一点也不丑,她从来不是个会丝毫肯抑己扬人的人,她也有问题。飘雪心里说,她感到一阵阵的冷。

她感觉到大姐和老公虽然都极力费力的说话,好叫她觉得这一切很正常,但是他们都聪明过头了,最起码在同意聪明敏感的飘雪这里反而欲盖弥彰了,她认定她的身体一定不是小毛病。但是她很配合他们,尽量和他们说说笑笑,看见好看的衣裳也欣喜的去试,在她低头看衣裳的时候,她感觉到大姐和老公又偷偷的用眼光交流,她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他们这焦虑的眼光。她不悲伤,反而为此感动。

买下一件衣裙他俩都争着去付账,然后他们就一起去了,然后她就听到他们窃窃私语,也许不是听到的,是感觉到的,她很可怜他们。

终于,大姐忽然说:“走吧,去省中医吧,不是大病也得好好看看是不是雪儿?”大姐笑的很夸张。

张峰低头不语,这不像他的办事风格。

飘雪想:他们这是怕另一家医院检查的是一样的结果,就不敢去,但又想去。就笑笑说:“大姐,医生从来都是吓唬病人家属的,他们的话恁也别太在意,我知道我没事的。”

“是是是,是是是。”大姐和张峰一起说。

她又温婉的笑了笑。

省中医老专家给的结果是一样——宫颈癌。而且是晚期,必须拿掉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