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巨侠之后

夜,夜的妩媚,鲜红的血,银白的雪,空寂的天地,风声呼啸。

大苏山的东峰,古寺外,出现一道峭拔、古迈的身影,下山而去,到了山脚。

空气中,淡淡地,却逃不出他的捕捉,这是,血腥的味道。

但见他眉头一皱,遥望西峰,眼中爆射神光。

几个纵跃,上山向西峰而去,身法之快,只能看到一袭宽大的袖袍。

一轮新月,悄悄浮现天边。

西峰上,飞虎寨,寨门口的大红灯笼依然高挂,红的妖邪,因为灯笼纸上已溅满鲜血。

飞虎寨一百多口土匪皆已授首。

五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合力之下挑了为祸五州的飞虎寨。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放到江湖上,只怕连一丝波纹都惊不起,毕竟,飞虎寨只是一个土匪窝子而已,随便一个不入流的高手也许都能挑了飞虎寨。毕竟,江湖中人不会想到土匪窝子里竟有个一流高手。

但是在五州乡坊民间,为祸五州的飞虎寨被人灭了,这可是为民除害、振奋民心的好事,而且,是被五个少年联手除去的,那就更有传奇色彩了,毕竟,五个少年完成了一个州的衙门都做不到的事儿。

灯火明灭飘忽,映出院子里五张惨白、稚嫩却异常坚毅的脸庞。

一阵眩晕,仰躺在地的小礼儿睁开了双眼,胸口一阵堵,这是断了几根肋骨吧,小礼儿喃喃道,而后,挣扎着,站了起来。

若是飞大虎泉下有知,他集全身功力于一拳的攻击只是对小礼儿造成吐了几口血、断了几根肋骨的伤害,只怕会被气的再次吐血而亡。

小礼儿看向其他四个少年,杨世行仰躺于地,双目淌出两行清泪,看来还活着。青少的身子在挣扎,看来是想站起来,可惜,力不从心,但他没放弃,仍在尝试着。白袍客沈昭义背靠大树,闭着双眼,看来也还活着。倒是秦志扬,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小礼儿心中担心,正要过去,却见秦志扬忽的扬起手,招呼小礼儿,小礼儿快步过去,扶起秦志扬到台阶上坐着。

秦志扬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续道:“活。。。着。。。真。。好”缓了口气,慢腾腾、乏力的掏出两个个瓷瓶,其中一个正是装着刚刚给沈昭义小还丹的那个瓷瓶。

秦志扬续道:“里面有。。。有四颗小。。。小还丹,你拿去。。。拿去。。你们。。。服下。还有一瓶是上等金。。。金疮药”

小礼儿道:“我没事,不用服小还丹了,你服一颗,其他三颗我给其他三位哥哥服了。”

秦志扬急道:“不行。。。你还小。。。身体重要。。。我。。。”

秦志扬一捶胸口,“看。。。我底子厚。。。我没事。。。咳咳咳咳咳”,却又引发一阵咳嗽。

小礼儿不再推辞,拿了小还丹和金疮药,给四位哥哥敷上了金疮药,给其他三人服下小还丹,自己确是没有服,回到志扬身边,讶道:“咦,怎么还有一颗小还丹,志扬哥哥,你赶紧服了吧。”

秦志扬也是纳闷,怎么多了一颗,随即释然,肯定是母亲背着父亲、偷偷装进去的,想到母爱,秦志扬心中暖暖的,不疑有他,服下小还丹。

在江湖上,小还丹本是平常的疗伤药物,但是对于眼下几个少年来说,可是绝世良药了。

五少中,以沈昭义底子最厚,只是连受飞大虎两次重击,纵前后服了两颗小还丹也还是重伤在身,还好其内功修为已有小成,眼下运功疗伤中。其次,秦志扬虽出身安州秦家,只是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与人生死搏击,也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服下小还丹,伤势稍缓,却也是一时缓不过来。而叶宇青虽然底子不如沈昭义和秦志扬厚实,但从小浪迹江湖,抗击打能力不是一般的强,此刻又服下疗伤妙药小还丹,五人中数他伤势恢复的最快。此三少,皆是有练过内功,虽然深厚不一,但和普通武人的身体已是有质的飞跃。

杨世行只是在蔡州镖局跟镖师们学过一些简单武技,没有一点内功基础,若非心中报仇的执念,已然命绝在飞大虎一击之下,刻下见大仇得报,心中欢喜,又想起杨家村的惨案,心中酸楚,眼眶一湿,不由淌下两行清泪。而后顿觉身体的痛楚漫天席地而来,全身骨骼好似已经散架,五脏六腑也皆如火焚一般。对于诸如杨世行般的普通人,小还丹的功效更是巨大。至于小礼儿,既没练过内功,也没习过武技,只是感知到身上的皮肉之痛,而转移注意力不去想这些痛楚,小礼儿竟发现也不会觉得有多痛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五少的伤势已然得到控制,勉强恢复行动的能力,但是接下来的几日看来是要静休养伤了。

杨世行看着其他四少,心中一阵温暖,他今晚本是一个将死之人,没想到能报了血仇,而且活下命来,能做到这一切,都是因为有眼下这四个身受重伤的少年所助。

杨世行道:“我姓杨,名世行,蔡州人士。今年十七岁,应该比你们年长,你们可以叫我世行。青少,你替我挨了两刀一拳。志扬,你替我挡了一剑。小礼儿,你替我吃了三掌。昭义,你替我挨了一拳——十三飞虎之二飞二虎的全力一拳,才使得我能一剑刺入他的腹部,得报血仇。兄弟们,你们四个以后就是我杨世行的兄弟,你们记着,若是我能挺过今晚,来日我必以命相报。”

沈昭义从小孤僻,天性对人情冷淡,但是今晚,他也忍不住心中激动,他庆幸能认识眼前的四个少年,当他被飞大虎一拳重伤于老树下、四少毫无犹豫的拦住飞大虎挡在他的面前时,他已认定眼前四少是他这一辈子重逾生死的兄弟了,只是他一向话少。

沈昭义道:“我叫沈昭义,随州人士。今年十四,今天我的命是诸位兄弟们捡回来的,大恩不言谢。”

“我今年十六岁,姓叶,自名宇青,取‘还天宇一片青明’之意,兄弟们叫我青少吧,我孤家寡人,哈哈,从小浪迹江湖,体验生活百态,游迹到信阳时正逢信阳军扩充兵源,而我又想体验下军旅生活,遂参与了信阳军。十三飞虎作恶多端,该有此报。大苏山幅跨光州、安州、随州、蔡州、信阳,是以五州衙门皆不愿管这一地,也因此十三飞虎以此为据点,作恶多端。名门侠客不屑出手对付此等宵小之辈,而一般百姓又没有能力对付他们。所以,我便只身前来了。没想到竟能碰上志同道合之辈,吾幸吾幸。我叶宇青行走江湖十年,寻侠寻了十年无果,偌大江湖多为贪生怕死、阴险狡诈之辈,没想我今日竟能碰到四位侠客,哈哈,哈哈,即使死了也无悔了”。青少道,心中由衷欢喜。青少从小浪迹江湖,已有十年,所见皆是人情冷暖,世情如霜。眼下能碰到如此真侠义、真性情的少年们,心中着实高兴。

“好!说的好!义之所向,百死无悔!青少,我打心底里佩服你,单枪匹马闯飞虎寨,只为了一个义字”秦志扬道,“我叫秦志扬,安州秦家子弟,今年十五岁。很高兴结识各位兄弟。只是为了我父亲争一口气,才敢一鼓作气来挑这个寨子,没想到这么棘手,若非诸位兄弟,我怕已死了”。

“志扬确实鲁莽了,若是你死在了这里,你家里的父亲母亲可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杨世行叹道,杨世行刚刚经历丧失亲人之痛,因此颇有感触。

小礼儿道:“我叫张仲礼,光州人士,今年十三岁,父母亲戚朋友都叫我小礼儿,诸位哥哥也可以这么叫我。今天认识了诸位义薄云天的哥哥,实在高兴的紧。”

杨世行道:“小礼儿,你一招一式看似普通,却偏偏正中敌人空门,偏又每招留有余力而不发。你今天未杀一人,但是你可记得你放人性命数次,别人缓过来便要立即杀你。飞大虎他们等人活着一个,这世间便不知要多死多少良辜。我从小是个孤儿,杨家村收留了我,村长为我取名世行,希望我将来成为男子汉,行走世间,坦坦荡荡。村里的伯伯婶婶就是我的亲生父母。村子里的兄弟姐妹便是我亲生的兄弟姐妹。我能成为安州镖局最年轻的镖师,也是村长认识镖行里一个老镖师,托老镖师带我进去的。前些天我押完镖回来却看到了惨绝人寰的一幕,满村的人都死了。”

说到激动处,杨世行一阵咳血,右手捶地,双目含泪,“都死了。而且,女的都是赤\/身\/裸\/体,这些禽兽。我当时就要冲上去将他们杀个干净。当时镖局的那位老镖师与我同行,他是去找老村长喝酒的,他打晕了我,将我带回了蔡州城,不然我若是冲上去拼命,只怕也死了。我冷静下来后,做了一些准备,只身一人前来,本就打算与这些禽兽同归于尽的,不想几位兄弟竟也是来杀这些禽兽的。”

“什么,这些人,这些,这些禽兽”小礼儿显然未想到十三飞虎竟然做出如此惨绝人寰之事,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发颤,小脸涨得通红,“实在,实在——”

“实在,该——杀”似是很辛苦的说出“杀”这个字,小礼儿大口的喘了口气,坐倒杨世行身旁。

小礼儿道:“我从小便常在这山上的净居寺里聆听佛法,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实在不忍伤人性命。寺里的大师们每日清晨都会打一会儿拳,说是舒筋活骨、延年益寿,我便是跟他们学的一招半式。”

“禽兽,这些都是禽兽,算不得人,杀了他们也不会对不起你心中的佛祖。杀他们是替天行道,伸张正义。这正义无人来伸,便由我们来伸。小礼儿,以后遇到禽兽,切不可手软,否则便会被他们杀掉。”沈昭义也是没想到飞虎寨众匪能做出如此惨绝人寰之事,一向话少的他,也不由心中激动道,“义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青少的话,确是有理。我仗着剑法小成,想效仿我高祖(注:高祖即爷爷的爷爷)弱冠之年星夜连下长江七十二水道之壮举,舞夕之年力挑十三飞虎寨。确实大意了,今日若是死在了这里,实在愧对生我养育我十四载的母亲。”

“万山公?!”杨世行、青少、秦志扬、小礼儿闻言都是大惊。

“万山公!原来是一剑平天下、巨侠沈万山公的后人。昭义,你高祖万山公可是我辈的典范,是江湖万人敬仰的巨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