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过尽,百花开始凋残,转眼已是秋风瑟瑟。这一日,正值中秋,俗称团圆节,恰巧是萧王妃的三十岁生辰,晋王府内一大早便开始热闹起来,下人们开始准备过节和庆祝王妃生辰所需的物品,暖春院内更是人来人往,如同赶集一般。
逗蜂亭畔的荷池里莲蓬如林,残叶如蓑,两位刚留头的丫鬟正在荷池里划着小船采摘莲蓬,两人都十一二岁的样子,却也生得唇红齿白,眉端目正,渐渐出落得美人的胚子来。
两人划着小船在残荷林里嬉笑穿梭,小船上已经载满了三五捆饱满的莲蓬。一人便道:“长嘴八哥,快看,那边竟还有一朵半开的荷花,咱们把船划过去,采了来玩吧”。
另一人嗔道:“呸,好你个毒嘴黄蜂,竟从屁眼里蹦出话来,这话里竟带着毒刺”。
原来这两个小女孩便是晋王府刚买来不久的丫鬟,一个赐名叫莺儿,另一个赐名叫丰儿。两人都是淘气的年龄,莺儿话多,又爱在人背后学舌,丰儿便给她取了个‘长嘴八哥’的绰号;而丰儿也不甘示弱,说出来的话常常带着尖酸,莺儿便也给她取了个雅号叫作‘毒嘴黄蜂’,本来她想叫她‘毒尾黄蜂’,但又嫌显不出丰儿的那张毒嘴来,便把‘尾’改成了‘嘴’,‘丰’却叫成了黄蜂的‘蜂’。
丰儿笑道:“好吧,我不叫你‘长嘴八哥’,你快划桨,咱们过去吧”。
莺儿道:“你若再叫我‘长嘴八哥’,我可饶不了你,把你这‘毒嘴黄蜂’屁眼上的刺拔了才罢”。
丰儿道:“你才屁眼长刺呢,你还不是叫我‘毒嘴黄蜂’来着,咱们两谁都没有吃亏,半斤八两,反正这里又没有外人,也没有人听到”。
莺儿道:“你若当着人面前这么叫我,我便再也不和你玩,并且把你偷吃王妃糕点的事情说出去”。
丰儿嗔道:“你若敢告密,我便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还背后说王妃是老乌鸦了呢”。
莺儿忙捂住丰儿的嘴道:“这事你也有份,可别乱说,小心要了咱两的小命,绮罗姐姐那竹板子打下来,你屁眼上的毒刺便直扎进你自己的肠子里去了”。
丰儿怒道:“好你个‘长嘴八哥’,果然鸟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丰儿便上来撕莺儿的嘴,两人便嬉笑着厮打作一处。
那小船晃荡起来,两人连忙住了手。
莺儿笑道:“咱们回去吧,里面还等着咱们的新鲜莲子作月饼呢”。
丰儿道:“急什么,还早着呢,月饼晚上才吃呢,咱们再玩会儿”。
莺儿道:“绮罗姐姐说‘不可贪玩,若耽误了正事,蹄子不打折了你的’。看你转眼就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了,要玩自己玩,可别带累了我”。
丰儿道:“说你是‘长嘴八哥’你还不认,拿着别人的大话来唬我,别说是绮罗,我看过不了多久,咱们暖春院就该换新主子了,你这么急着回去,莫不是那里有相好的等着你”。
莺儿怒道:“好你个‘毒嘴黄蜂’,你屁眼上的毒刺竟长到嘴上来了”。
丰儿笑道:“看,被我说中了吧,你还不承认,上次我去厨房,恰巧看见你和那周全家送菜进来的小子在后面鬼鬼祟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看见了,你两正欲贴得好大炊饼呢,正要入港,却被王掌厨惊散了。人家虽然是王府送菜的,但一年下来,白花花的银子如淌水似的,况且又是自由之身,只要手里有钱,那丽春院的姑娘,环肥燕瘦,多着呢,哪能看上你这要胸没胸,要臀没臀的,你趁早别自作多情,免得一块……”。
丰儿的话还没有说完,那逗蜂亭上突然有人呵斥道:“你两个作死的小蹄子,还不赶快上来”。
丰儿和莺儿见是绮罗身边的一位大丫头红衣,正怒目站在那里,便急忙把船划到岸边,抱起采摘下的莲蓬上来。
红衣怒道:“两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刚才是谁说的这里要换新主子来着?这样的话你们也敢说出口,就不怕割了你的舌头!”。
莺儿和丰儿便都支吾着,不敢答话。
红衣抬起手就给了两人几巴掌,怒道:“再敢在背后说主子的坏话,嚼舌根子,我便告诉她,让你两永远开不了口,作一世的哑巴。这两巴掌,是让你两长点记性”。
莺儿和丰儿捂着脸,抱着的莲蓬散落在地,眼里暗蓄着怒火,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红衣转身离去,莺儿和丰儿急忙抱起地上的莲蓬跟上来。
莺儿和丰儿到厨房里交了差,便转身出来,恰巧遇见绮罗领着两个丫头从外面进来,连忙站在一旁躬身侍立。
绮罗瞟眼见两人的脸上竟有紫红的巴掌印,便站住脚问道:“你两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莺儿只低头不语,丰儿却站出来道:“听上头说今年的团圆节府里要做莲子月饼,我两想着自己刚进来府里不久,这大好的日子也没什么好孝敬众位姐姐和主子的,我两便去逗蜂亭畔的荷花池里采摘些莲蓬来,想着这新鲜的莲子做出的月饼必然好,姐姐和主子们吃了也是应了节气,尝点子鲜;若能落下姐姐和主子们一两句好,也算是尽了我两一点子穷孝心。那知刚摘了一船上岸来,却遇到了一只红母狗,我两斗不过,脸上便被她的爪子挠了一下,脸上才开出两朵绯红的爪子花儿来”。
绮罗听丰儿说得这般刁钻,忍不住笑了出来,便知道是红衣打了她两。这红衣却是萧王妃另一位侍女曼青下处的大丫鬟,素来那一伙人便和绮罗这一伙人不对付,私下里明争暗斗。
绮罗便命身边的一位丫鬟去厨房里拿了几样时鲜的坚果出来赏给丰儿和莺儿,便笑着对两人道:“可怜你两竟有这般孝心,你两却到那边玩去吧,今天这边人多杂乱,也用不着你两,但却不可再和人发生口角”。
两人得了些坚果,道声谢谢姐姐,便转身一溜烟跑了。
这绮罗便转身对身边的一位丫鬟道:“去把红衣叫到敞厅里来,就说我有话问她”。
一位丫鬟道声“是”,便朝里面急急走去。
绮罗怒道:“这样大好的日子,王妃的生辰,原本想着大家欢欢喜喜过一番,叫王爷和王妃看着心里也高兴。我们对小丫头子们打赏还来不及,她们一年到头处处小心,也不容易,就算是一时半会出了点错,也不应该在这样的日子处罚她们。如今她们不知道还是怎的,竟拿着我们的人作筏子出气,看来她是要和我撕破脸了,想降服我了,既然这样,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绮罗身边的一位丫鬟夏雨便道:“姐姐说的是,咱们倒要看看她怎么说,就算告到王妃处,咱们也要出这口恶气,她们也太不把姐姐放在眼里了,她们明里打的是丰儿和莺儿,实则却是打姐姐的脸,谁不知道她们两是姐姐的人,是姐姐亲自从外面买了来的”。
绮罗看了一眼夏雨道:“你也用不着在这里火上浇油,却想着站干坎儿;这事我自有分寸,你别以为我倒下了,你便可以上来。这王妃一等侍女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做的。交椅虽好,但坐了,若没那命,便是如坐针毡,弄不好,连小命什么时候没了都不知道呢”。
夏雨急忙跪了下去道:“奴婢绝无此意,姐姐明察,奴婢若有此坏心眼,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奴婢对姐姐向来忠心,只是嘴笨了些,时常惹得姐姐生气,还望姐姐饶恕奴婢这回”。
绮罗笑着瞅了一眼夏雨道:“起来吧,我只是这么一说,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快去把秋蝉追回来,丰儿和莺儿挨打的事咱们日后再和她们算。今日是团圆节,又是王妃的生辰,大喜的日子,却不可因为咱们和她们的私人恩怨,互相斗气坏了大家兴致,扫了王妃的兴,咱们也有不是,谁都担待不起”。
夏雨急忙起来,躬身道了声“是”,便急忙追秋蝉而去。
绮罗独自一人出来,转身来到敞厅的议事处,只见许多男男女女等着在那里回话。
那周全家的便首先上来禀道:“今年的节日和王妃生辰非同往年,不知可有调整,还是要按往年的旧例”。
绮罗道:“王妃今年的生辰既然不同往年,自然规格要提高,但也要把握好分寸,不可太过招摇,超出规制,你可裁夺着办;至于晚上赏月的节日安排,还要等那边桐雨的话”。
周全家的便领命出去,后面便又有来问各种器皿使用规格的,收到的贺礼哪些该回赠,哪些人要着重安排的等等,绮罗 作了处置,又对众人道:“如今风声紧,咱们王爷有令在先,不可招摇。今年虽然是王妃的三十生辰,又是团圆节,请的来的都是旧客旧友,除了王妃的寿宴规格略有增加外,其余的都照旧,你们都是办事办老了的,经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只要尽心尽力,过了这端口,咱们都有赏,却再歇息。若主子不高兴,你们辛辛苦苦的忙活也就白费,所以大家都勤谨些,不要把老脸丢了,出了差错,我可认不得谁有脸谁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