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芳郡,屠苏城内,林府,硕大的林府挂满了白布白幡,林府内家眷家丁哭声不绝,敲九音锣“咣齐咣齐”,将人心的敲碎了,林艾跪在棺椁旁抽噎不停,前来吊唁的宾客鸦雀无声,程苧站在人群中也轻轻落泪,铁托站在程宁身后不住的叹息。
端木凇三人俱都身着素衣,垂手默立,来吊唁的人来自三山五岳哪里都有,阴阳生报:“吉时已到。”
杠夫抬起林龙的棺椁就要走,这时从人群里走出八个大汉来,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走到林龙棺椁旁边,先对着林龙的棺椁“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一把将杠夫推开,一只手接住棺椁,人群里有人怒目而视,有的擦拳磨掌恨不得上前打死这八人,林老爷的棺椁受惊,前来吊唁的人哪肯罢休?
“诸位”在棺椁左前侧一肥头大耳的大汉一挺胸“诸位英雄,我兄弟八人久居鸡鸣山,六年前,我兄弟八人性命被恩公铁掌神所救,今日,我兄弟八人愿自当杠夫,送恩公最后一程,愿诸位英雄恩准。”
此人这话一出,本来有些躁动的人群都安静下来了,只是断断续续的还掺杂着一些抽泣之声,这抬棺椁的八人眼含热泪,嘴唇紧闭,肥头大耳的大汉大喝了一声:“起”,八人喊了一声,将棺椁扛于肩上,肥头大耳大汉强压悲痛,大吼道:“送恩公。”恩公两字带着隐隐颤抖,林龙棺椁前后拥护着出了林府。
众人将林龙入土为安之后,几日光景,前来吊唁的江湖人纷纷向林艾辞行,端木凇三人在林府上又住了几日,帮着林艾打点宾朋,到了第十日,前来吊唁的也都走的差不多了,端木凇找程苧与铁托两人商量也是时候离开林府了,离着自己回山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这塞北狐拓跋阳还一点音信都没有,端木凇心里也是着急。
端木凇跟程苧铁托两人把这话一说,两人自然同意,这十天光景铁托都快累疯了,一天天的这是哪里好汉,这是何处豪杰,铁托哪记得住?要不是端木凇跟程苧两个人拉着,这十天铁托非成江湖公敌不可,端木凇跟程宁两人处理的还算得当,真给林艾帮了不少忙。
端木凇来到林艾门前,“笃笃笃”扣了几下门,门分左右,端木凇一看林艾,两个眼睛还是又红又肿,也不知道这几天哭了多少次,林艾看见端木凇三人前来,也大概猜出端木凇三人要来辞行,将三人让进屋来,分宾主落座,端木凇还没说话,林艾却先开了口。
“端木大哥,我知道你们来要说什么,江湖儿女志在四方,林艾也不好挽留,我准备了一些盘缠干粮,端木大哥一定要收下。”
端木凇摆了摆手道:“林姑娘,我们三人此次来辞行不假,这盘缠却不能收,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跟林姑娘说。”
林艾木愣愣的看着端木凇,一摆手,侍女们把金银放在端木凇的桌上,林艾这才开口道:“端木大哥请讲。”
端木凇看看金银,摇了摇头道:“三年后,聂兄自会下山来寻林姑娘,林姑娘一定要保重身体,莫要悲伤过度。”
林艾听到端木凇说这话,顿时有了精神,道:“端木大哥怎知道天骄三年后会来寻我?”
“不瞒姑娘”端木凇饮了一口茶“先前聂兄遇高人传授,随着高人上山习武,那高人说三年之内聂兄艺成了自会下山,之前我不肯吐露实言,是怕林老爷生气,如今…唉…”
端木凇叹了口气,程苧双眼泛红,又要哭出来,端木凇赶忙起身施礼道:“林姑娘节哀。”
林艾强忍泪水,道:“我知道了,我会在此等他回来的。”
端木凇三人起身告辞要走,林艾强行将盘缠送与三人,推脱再三,端木凇只得收下,林艾将三人送到林府门口,又嘱咐道:“端木大哥,江湖险恶定要小心行事,铁大哥日后行事万万要三思后行,林艾在此别过三位,愿来日还能相见。”
铁托臊的脸黑红黑红的,端木凇一抱拳,道:“林姑娘,来日方长,他日再见,凇告辞。”
三人买了三匹快马,出了屠苏城,先赶往虎丘山,见了黄贯众,跟黄贯众讲了这几日屠苏城内发生的事,并又问了聂天骄练武如何,黄贯众对聂天骄赞不绝口,有一年时间就可得自己全部真传,端木凇三人很是高兴,辞别了黄贯众,三人一路向北,来在了棠芳郡的江竹城。
三人带马进了城,这江竹城比屠苏城要热闹多了,一路上小商小贩,叫买叫卖的是络绎不绝,碰到这种时候程苧跟铁托俩就头疼,一到这种地方端木凇就走不动道了,东瞅瞅西看看,算卦相面的,打把式卖艺的,耍狗熊耍猴的,应有尽有,端木松左瞅瞅又看看,在各卦摊前面就走不动了。
摊位上坐着一老者,鹤发童颜,一把白花花的山羊胡子垂在胸前,颧骨高高突起,手里拿着一支毛笔,在那正给几个人算卦呢,算得是家中有兄弟几人,一脸换了三波人,十余位算得都准,端木凇看着心里惊奇的很,自己自幼无父无母,是师父一手把自己带大的,这卦师这么灵,让他算算自己有没有兄弟多好,起码有个盼头。
端木凇上前来,一下坐在老者面前,道:“仙师,给我算一卦如何?”
不等卦师答话,端木凇旁边又坐下一人来,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面似黄土,相貌清秀,一身麻布衣服,手里捧着半两银子,一脸虔诚的道:“仙师,先给我算一卦吧。”
“不急,一个一个来,这位少侠”卦师看了看端木凇“你要算什么呢?”
端木凇挠了挠后脑勺,道:“仙师,我自幼无父无母,想算一算这世上有没有我的兄弟。”
卦师点点头,道:“不难,三钱银子。”
不等端木凇说话,旁边那一脸虔诚的人说话了:“不贵不贵,仙师的卦这么灵验,莫说三钱银子,三两银子也不贵。”
端木凇瞥了那人一眼,从怀里掏出五两来,道:“仙师若是算得准,五两银子都不贵,仙师你说呢?”
卦师没说话,给端木凇找了四两七钱银子,道:“把手伸来。”
卦师接过端木凇的左手来,一边看一边叹气,端木凇皱着眉头看着卦师,想问卦师又怕打扰卦师。
卦师看了半天道:“少侠自幼习武,拜于大门派,一身惊人艺,但命途多舛,坎坷重重,世间虽有兄弟在,却极难相见。”
端木凇听了这话差一点从椅子上站起来,表情难掩激动之色:“仙师,不知如何才能相见呢?”
卦师不再说话了,端木凇刚要再给钱,这时候程苧说话了。
“金字门的,遇着挂洒火的空子,头道杵过了还想翻钢叠杵不成?再不窍,当心青了你。”
端木凇瞅了瞅程苧,不知道程苧说了些什么,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的,端木凇旁边那人也侧过身来看了看程苧,道:“想不到还有老合,金字门的簧点清点,把点不准要古啊。”
卦师听完了赶忙站起身来,把三钱银子给了端木凇,匆匆收拾自己的挂摊道:“诸位,今天天晚了,就到这了,诸位明天请早吧。”
说完收拾卦摊走了,端木凇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说了几句话,这算卦的就走了?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么?怎么突然退钱走人了呢?
端木凇转过身来看着程苧,旁边那位刚才跟端木凇一起算卦的上前给程苧一施礼,道:“辛苦辛苦…”
还没说话,程苧开口了:“空子面前不点春。”
这男的一顿,咧嘴一笑,道:“在下洛云凡,仙平郡寿开人,姑娘是?”
“程苧,江南人士。”
洛云凡又向端木凇、铁托见礼,都认识完了,洛云凡宴请端木凇三人,酒席宴前,端木凇问程苧:“苧儿,刚才你说的是什么?怎么说完了那算卦的就走了呢?”
程苧笑了笑,道:“洛兄你给他解释解释吧?”
洛云凡轻轻一笑,道:“端木兄,方才程姑娘说的是江湖话,是说给那算卦的人听的。”
“为什么要说给他听?”端木凇现在是彻底迷糊了。
“端木,你怎么变的比铁托还傻了?让江尧给你把脑袋打坏了么?因为他骗你啊。”程苧一边看着端木凇,一边捂着嘴偷笑。
“骗我?”
洛云凡道:“这卦师我已经看了他好多天了,全都是骗人的,前几天有个大娘的婆婆病了,来找他算卦,他算来算去说去药店抓什么什么药吃,吃完了那大娘的婆婆就死了,今天本来是想教训教训他的,哪知道程姑娘一语道破了。”
端木凇都快急死了:“苧儿,你到底说什么了?”
洛云凡笑了一声道:“方才程姑娘说的是‘算卦的,遇着穿的阔绰不懂江湖的人,第一笔钱要过了还想再坑人多掏银子不成?再不跑,当心杀了你。’我说的是‘算卦的识时务点,看人不清要倒霉。’这算卦的懂了有两个懂行的在这,自然就要走了。”
端木凇听完了惊道:“想不到还能这样,江湖果然深不可测,可是他怎么知道我在这世间还有兄弟呢?”
洛云凡微微一笑道:“端木兄,方才算卦的时候,你把自己无父无母都和那算卦的说了,那算卦的自然就信口胡说了,端木兄肋下挂剑,自然是江湖中人,身着阔绰,自然是大门派的弟子,江湖中人又有谁愿意说自己功夫不高呢?”
端木凇听完哈哈大笑,想不到自己居然信了区区卦师的话,举起酒杯来道:“哈哈,原来如此,若不是苧儿和洛兄,我今日上当破财不说,只怕自己真去找自己那子虚乌有的兄弟去了,敬二位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