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来显灵!”
道士宽袖一挥,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举出招魂幡,左手摇起卖药铃,围着罗瑛开始跳起大神。
围观的村民都避之不及地闪到一旁,三层外三层地将两人围在中间。
“老道第一眼就觉出异样,你是哪个荒山野洞的狐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现身市井?!”道士一边挥舞一边厉声质问,明明尖酸刻薄的五官,非要装出一派正气凌然,看上去滑稽又好笑。
罗瑛满脸黑线地站在当中,被群众惊异恐惧的目光洗礼,内心简直抓狂到极点。
饶了我吧都是什么鬼东西!
“快快让开,老道要逼妖女化形了!!”道士紧张地大叫,从怀中掏出一包粉末朝着罗瑛撒去!
你才化形你全家都化形!!!
罗瑛暴怒咆哮,却来不及避开铺天盖地的药粉,只得缩起身子捂住了口鼻。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劲风从身后刮过,罗瑛只觉身子一轻,下一刻便被裹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秦佚长臂紧紧环着怀中之人,削俊的脸上一片阴影。
道士眼睁睁看着迷药尽数落到地上,脸色发白道:“你、你又是谁!?”
秦佚黑眸幽深,周身泛起凌厉杀气,看得人心中陡然一凉。
道士吓的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跪下求饶道:“厉鬼爷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仙子!求厉鬼爷爷饶了小的吧!”
这又成了仙子……罗瑛苦笑着摇摇头,手指点点男人:“秦佚,松开松开。”
“……”秦佚抿着唇不放人,手中的石子已经蓄势待发。
“算了算了……”罗瑛忙制止他,这一梭子下去,可真要闹出人命了!
方才演戏的男子已经吓傻了,钻在人群中不敢做声。罗瑛走过去,冲他点点下巴:“手腕伸出来,我替你把脉。”
男子惨白着脸,哆哆嗦嗦地看了她身后的秦佚一眼,颤抖着伸出了胳膊。
罗瑛敛下眼,凝神探了片刻,脸色有些发沉,“不能再等了,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即刻便去县城,找回春堂的舒大夫拿药。”
男子害怕地抖唇,忙不迭地跟在她身后,连声道:“这病严重么?治得好么?我上有老下有小,还不想这么早死啊……”
“按我说的做,你就不会死!”罗瑛转了一圈才在个卖旧书的铺子上找到了纸笔,快速地写下一串药名和用量,折起来交到他手上,“去吧,记得按时服药,切不可怠慢。”
“明白,明白!”男子持着药方,千恩万谢地去了。
罗瑛舒口气,谢过摊主,向灰头土脸的道士走去。
看热闹的人散去不少,道士孤零零地坐在地上,被秦佚盯得不敢抬头。
“道长,”罗瑛笑嘻嘻地蹲下,冲他勾勾手指:“把你的仙丹给我看看呗。”
道士满头冷汗,慌忙把腰上的葫芦卸下,递给了她,嘴里还是不停道:“仙姑饶命,饶命……”
罗瑛噗嗤笑了,”我不是什么仙姑,”又指指秦佚道:“他也不是厉鬼。我们都是隔壁村里的普通人。”
不是厉鬼?!道士战战兢兢地瞅了秦佚一眼,又被那索命般冰冷的眼神冻了个结实。
就、就算不是鬼,也绝对不是普通人!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力劲还是有的——这男人,绝对是尊杀人不见血的杀神!
罗瑛打开葫芦,往手里倒了一颗乌漆嘛黑的药丸,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秦佚立刻抓住她的手腕,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没事,”罗瑛笑笑,用了点力气,将药丸掰成了两半。刚一分开,截面上就掉下了点暗黄的粉末,罗瑛指头搓了搓,挑眉道:“黄豆粉?”
道士囧地不敢应声。
“黄豆粉和成丸子,再用赭石上色?倒是吃不死人。”罗瑛轻笑,将葫芦里的药丸尽数倒出,踩碎,再将空掉的葫芦丢了回去。
“想必你也懂得朝廷律法,贩卖假药者,一经查出,要重罚六十大板。”罗瑛老神在在地说。
“仙姑要,带小的去见官?”道士两行泪都下来了,痛哭流涕道:“小的都这把年纪了,受不得打,受不得啊!”
他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苦求:“仙姑要小的做什么都行!就饶了小人一命吧!”
“做什么都行?”罗瑛搓搓下巴,“那,将你方才洒我的迷药,掏出来吧。”
罗瑛揣着讹来的迷药包,兴致勃勃地继续逛市集。
秦佚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不甘心地问:就那么饶过他?
“他意图骗人钱财,罪不至死。”罗瑛耸耸肩,无所谓道:“真把他交给官差,说不得也要去半条命。”
秦佚抿着唇,表情依旧十分阴郁。
方才他若没有及时赶到,她身中迷药,真不知会被人怎么对待。
“我最后不是也惩罚他了么,”罗瑛用手肘捅捅他,“别绷着脸了。”
秦佚想到刚刚那一幕,脸色不由得放松下来。这丫头一如既往的古灵精怪,竟用讹来的药将人迷晕,又去旧书摊讨了笔墨,往道士的招魂幡上写了“吾乃假道士,实为真小人”,又在那张滑稽的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骗”字,还用圈框了起来。
“看药量,得睡到太阳落山才醒。”罗瑛笑嘻嘻道:“这下,十里八乡都会知道,他是个卖假药骗人的。臭名昭著,就算是他的报应吧。”
秦佚点点头,还是对她道:以后,我都与你一同行事。
“……我知道了。”罗瑛挠挠脸,两颊有些微红。
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还挺不错。
粮食买过后,罗瑛又拉着秦佚买了两身衣裳。先前在村里都是寻人家旧的穿,如今两人熟识了,她就想再对人好一些。
不是什么名贵的布料,却胜在柔软舒适。衣服款式干练,通身墨色,不带一点花纹。
秦佚试了试,表示十分满意。
罗瑛对这家伙的审美跪了,但看在他本人穿着确实英姿飒爽的份上,咬牙掏钱走人。
午间几人凑在一起吃了饼子,盘算了下剩余要买的货物,约定两个时辰后便打道回家。
罗瑛总觉得少买了些什么,一时却想不起来。拉着秦佚东走西走,终于在一个贩卖家禽的摊子边停下了脚步。
十几只大大小小的鸡鸭鹅被关在生锈的铁笼子里,叽叽喳喳吵得不可开交。罗瑛蹲在一只箩筐前,看着在里面挤过来挤过去,软绵绵毛茸茸的小东西,眼中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
“秦佚,”她扭头,指着那一堆鹅黄色的小毛球,兴奋道:“你要不要养小鸡?”
太阳缓缓落到半当空,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秦佚怀里抱着一只装满毛球的竹篮,面无表情地走在罗瑛身后。
为什么是他养?
“你看,我又要采药制药,又要洗衣做饭,还时不时到外面出个诊,哪里有多余的时间?”罗瑛一本正经道:“你休息了那么久,还不应该多劳动劳动,弥补下家里的开支?”
“……”秦佚无言以对,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
“小鸡养大了可以下蛋,老了可以杀了吃,多合算呐!”罗瑛说着说着就往肚里咽口水,“我都多久没尝到荤腥了……”
不是有卖肉的屠户么?秦佚疑惑道:为何不去买来?
“……”罗瑛表情突然僵了僵,冲他瞪眼道:“买肉不要钱啊,我都快穷死了!”
秦佚愣了愣,抿着唇没有再问。
罗瑛敛下眼帘,心情有些沉重。
她真是太傻了,居然迁怒别人。
两人之间诡异地沉默了片刻,秦佚拽拽她的衣袖,抿着唇比划道:我进山打猎。
因为抱着竹篮,“打猎”这个词他表达的有些吃力。
罗瑛却看懂了。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无与伦比的感动,眼眶发酸,吸吸鼻子冲他笑道:“谢谢你。”
谢谢你,能这么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