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罗瑛从别家串门回来,顺便拎了一袋子红薯。
“给村南的长胡子老伯把了把脉,人家送的。”罗瑛兴致勃勃地将红薯洗净去皮切成薄片,放在烧热的锅壁上烤干。
铁锅导热很好,且刷油后不沾,不一会儿就烤的红薯片翘起了薄边。罗瑛捏了些盐粒撒上去,焦香扑鼻。
她将做好的薯片稍微晾凉,捏一块丢进嘴里,又拿着一片放到秦佚嘴边。
秦佚正矮身烧火,冷不防被烫着嘴唇,抬头瞪了她一眼。
“热啊?”罗瑛赶忙移开一点,却见秦佚凑上前一口叼了去,卷进嘴里嚼了起来。
男人眉眼疏离,鼓着的腮帮子一动一动,反衬得十分可爱。罗瑛笑着踢踢他:“还气着呢?”
哪有?秦佚拍拍手起身,指指盘子里的甜香薯片:还要。
“不会自己拿?”罗瑛嘴上嫌弃手却诚实地又递了一片过去,对他道:“张大嫂,就是之前找我给她公公医病那位,后天要到城里贩布,我搭她家的马车,也将药材卖了去。”
秦佚嚼着红薯点点头,指着自己道:同去。
“带不下你。”罗瑛就是怕他这点,劝道:“你后天在家,跟张大哥一起把避雷针给安了吧。那个也挺急的。”
秦佚皱眉,不太愿意了。
“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罗瑛伸出指头,试着讲条件,“还给你买牛筋做弓箭!买兵书!”
她眼巴巴地看着男人,就差撒娇谄媚了,“怎样?”
秦佚抿着唇看着她,僵持好一会儿,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
这丫头,搞得他很难缠一样。
我也有一个条件。秦佚伸出一根手指。
罗瑛还沉浸在他那张堪比昙花一现的笑脸上,呆呆的问:“什、什么条件?”
秦佚敛下眼,再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无比认真:我的喉疾。
他指着自己的喉咙,坦然地对罗瑛要求道:请你治疗我的喉疾。
晚间,罗瑛庄严地坐在桌子边,并起三指按在男人摊平的手腕上,神情十分专注。
孩子终于开窍了啊啊啊!!!
咳。她内心狂欢似的激动了一番,沉下眼睛谨慎地开始诊脉。
秦佚专注地看着她。很久之后,罗瑛睁开了眼睛,表情有些古怪。
“你这脉象,跟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的有些相似……”她喃喃地起身,去翻自己藏起来的宝贝包裹。
秦佚不安地跟过去,只见那个被她一直塞在箱底的深色包裹里,居然装着大大小小十几本线装书,还有一些手抄的笔记。
这么多医书?秦佚吃了一惊,想不到小丫头还挺博闻强识的……
他刚有些佩服,立刻就扫见了一本被翻得破旧的黄皮书上,标着“厨神菜谱”四个巨大的字。
秦佚:……
“一时还找不到……”罗瑛翻了半天,两眼茫然。扭头对他道:“一定见过的,你待我仔细查查。哦,明日一早,趁着天色,我还得看看你的喉咙。”
秦佚双眼低垂,说不上庆幸还是失望。
罗瑛将医书笔记一摞摞地搬出来,冲他笑道:“你放心,既然见过,十有八九就是有救的,要相信我的医术!”
秦佚眸光变暖,微笑着点了点头。
临睡之时,又一个问题被尴尬地摆上了桌面。
既然隔壁房顶已经修好了——那还同房睡么?
罗瑛一边整着床铺,一边拿余光偷看他:这家伙初来时满脸的操\\\/守\\\/贞\\\/洁,这会儿怎么没动静了?
难道要她主动提?
“咳,那个……”罗瑛润润嗓子,刚要扭头说话,秦佚已经背对着她合衣躺了下去。
“……”
你个挨千刀的小鬼头!
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暑气越来越重,阳光一大早就亮的晃眼。
吃罢早饭,罗瑛将椅子搬到院里,招呼秦佚道:“坐着,张开嘴。”
她手里拿着一个竹片,秦佚怎么看怎么似曾相识,这不是那日给李老头用的……
男人瞬间黑下了脸。
“干净的!”罗瑛哭笑不得,“用一个扔一个!脑袋瓜子整天都想啥呢!”
秦佚这才不情不愿地张开嘴。
罗瑛小心地将竹片探进去,仔细观察了会儿道:“颜色就是与常人不同……尝试说话时是不是很疼?”
秦佚想点头却被按住,只得眨眨眼。
“我猜就是,声带没有受损,而是染毒了……”罗瑛刚说完就愣住。
等等……秦佚说他自有记忆起便不能言,谁会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此毒手?
他……真的是渔村的孩子?
罗瑛满腹的疑问,却不敢轻易开口。
将心比心,她自己身上也背着无从诉说,血腥可怕的往事。而这种事一经出口,便如火中取栗,虎口夺食,极易招致杀身之祸!
还是不问为好……
罗瑛愣了半晌,忽闻背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张锋毅一手提着麻袋,一手拎着把巨大的斧头,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看这架势,忍不住笑道:“小夫妻的感情真好。”
此时罗瑛正扳着秦佚的头,而自己微微伏身,像是急不可耐想偷个香吻似的……
等意识到时,小村姑顿时囧地满脸通红,忙不迭把人放开,冲铁匠扬扬手里的竹片,恼羞成怒地解释:“我们是在诊病!”
“哦?这倒是新奇。”铁匠瞄一眼秦佚的脸色,也不敢再惹她,只是道:“那,敢问诊完与否?差不多要上山了。”
“这就来!”罗瑛气呼呼地搬着椅子回去。
秦佚要拿却被她躲过,没办法,只得上前对张锋毅行礼,顺便看一眼他手上的东西。
“这是装蛇的袋子,涂了蓖麻油。”铁匠将麻袋张开,露出里面的铁钩和麻绳,“一会儿便使这钩子捕蛇,木棍山里有,就地取来便是。”
秦佚点点头,用手比划道:刀铸的如何了?
铁匠倒是一看就懂,笑道:“且等呢,至少一个月。”
秦佚抿抿唇,却也没办法催促。好刀必经百炼,这道理他还懂。
不一会儿罗瑛背了个竹筐走出来,道:“你们自去捕蛇,我顺道采些药材。”
终于不争抢了?张锋毅摇着头笑,将斧头扛上肩膀,与他二人一同往山里走去。
这一带的蝰蛇主要是圆斑蝰,又叫金钱蝰。形如其名,蛇身上长有三纵行黑边大圆斑,看上去很是惹眼。
罗瑛带着他们往之前遇见蝰蛇的林子里走去。本来这种蛇是更喜欢稻田等开阔地带的,但夏日闷热,就大多隐在阴凉的山林中。
此时正值巳初,日光慢慢强烈起来。三人所行没多久,就发现了一条在树干上盘踞着纳凉的成年圆斑蝰。
秦佚顿住脚步,指了指身后,让罗瑛走远一些——纵使张锋毅再怎么有经验,也不能保证绝对没有意外发生。
待人走远后,两个男人相视一眼,一齐点了点头。
早在路上时,张锋毅就跟秦佚交代了捉蛇要领,并安排了他二人的分工。此刻万事俱备,他们便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行动。
这条成年蝰蛇的长度约有四尺,头部呈三角形,巨大,吻端钝圆。突起的眼睛微微眯着,显得懒散又迟钝。
秦佚小心地上前,用铁钩轻轻托起蝰蛇的腹部。圆斑蝰眼睛不变,弯曲的身子顺着铁钩往前溜了一段,然后停住不动,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
秦佚右手明显能感觉到棱角突起的蛇皮蹭过铁钩时带来的颤动,他稳住心神,轻轻地将铁钩向外平移,让蝰蛇完全脱离了树干。
张锋毅两手撑着麻袋,神情专注地观察着蝰蛇的神态,等蛇头缓缓接近袋口的时候,向秦佚微微示意:放。
秦佚迅速急甩,在蝰蛇来不及做出反应的瞬间,将整条蛇兜头扔进了大张的麻袋。
张锋毅也眼疾手快,立即用绳子将袋口扎了起来。
可怜的剧毒圆斑蝰扭着身子在袋子里不停地扭动,发出慑人的“呼呼”声,听得罗瑛心里一阵发麻。
她小心地凑过来,问:“这就成了?”
“成了。”张锋毅拎着袋子,将里面的蝰蛇抖了几抖,道:“这种玩意儿脑子笨些,发起狠来着实吓人,看样子得折腾小半个时辰。”
秦佚攥了攥出汗的双手,心跳依旧很快。
怎么说呢,又惊险又刺激。感觉就像……
“看样子你已经掌握诀窍了。”张锋毅不动声色地端详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上过战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