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叔叔为了自己向上攀登,不惜在这个时候毁了自己和赵雪旑。
他感到害怕极了,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怕成这样,怕得牙齿磕出了咯咯的声响。他的手和脚都僵硬着,动都动不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他上轿以后就跟张同他们失去联系了,他真的不知道张同会带着赵雪旑躲到哪里。现在别说下落不明的赵雪旑了,眼前的沈隽怎么办?那个男子在他面前折磨沈隽,把沈隽折磨得半死,再让郎中医治,继续折磨。若是直接杀就杀了,这干的还是人事吗?
不知道他像雕像似的在长凳上定了多久,沈隽转醒了,在对面气若游丝地呼唤:“伯举……”
“啊少将军……”他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哭腔,一站起来就把自己绊倒了,伏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沈隽虚弱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我真的很对不起您,少将军,但我真的不知道郡主的下落。”严天擎慌乱地擦擦眼睛,冷冰冰的手镣碰在脸上,反而让他心里更难受了。
“别再说什么少将军了,那是上辈子的事了……以后叫我姐姐吧,就像你的姐姐一样……”沈隽的声音像随时要断气了,“之前,好像迷迷糊糊听到,你们说……替身郡主?”
他和赵雪旑的关系瞒不住了,严天擎只好从实招来,包括那男子和他讲的事情。
沈隽听他讲完,沉默了很久,才说:“唉,你为啥不早说呢……我一直以为……我们不会有事,总能出去,这样……不如还在方便活动的时候,我们就该自裁啦,也省得……”
“是我对不起您……我不该抱着侥幸瞒着,应该一开始就和您商量的。”
“没事,你不用自责。也好啊……让赵姑娘远离这些,省得……多一个人受苦。”沈隽艰难地呼了几口气,继续说,“我也,告诉你一些事吧……其实,咱们军中,才是最大的……交易场所。这些契丹人,和羌人,跟我们的关系,是受到贸易影响的……所以,我们以前,能有长期的和平……这一切,以前都由那位,赵大人控制。你的家乡,我以前真的去过,跟你第一次见面,说的是真的,我去过,不是客套……只是那时,如果能见到你姐姐就好了。”
她这么一说,严天擎更难受了。
从绑在户外的柱子上忍受刺骨寒风的时候,他就充满了迷茫。这件事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控制,当初他根本没想到会牵涉如此重大。
“你别怕,也不要哭……我没事,我扛得住。你和张同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都有非凡的谋略和胆识……由他带着赵姑娘,还有阿黄一起,他们都不会有事的,他们能很好的完成任务。你也……你也坚强一点,就是死,你也不许向他们低头!”
严天擎更受不了了,好像有无形的力量把他狠狠压在地面上,他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了,恨得直用箍在手腕上的铁镣铐使劲砸冰冷的地面。
“我唱支歌给你听吧……”
沈隽用破损的嗓子唱起了古老的歌谣,她从小听着家属们唱着这支歌,哄年幼的孩子进入梦乡。这是一支很温婉的歌,严天擎也听过,他的母亲也唱着这支歌哄过哭闹不止的弟弟妹妹。姐姐也从母亲那里学会了这支歌,但姐姐唱的如鸣鼓般洪亮,能把哄睡歌唱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姐姐抱着还是奶娃的妹妹唱的时候,往往妹妹都哭得更凶了。
嘶哑的声音在低声吟唱,歌谣很平静,似乎又有些哀伤。听久了,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但这支歌可以让人平静下来,严天擎渐渐平静下来了,像那些被母亲哄睡的孩子一样,听着听着就打瞌睡,眼皮慢慢合上了。
两人一个趴伏在地上,一个仰躺在地上,在沈隽的哼唱中,逐渐进入了安详的梦乡。
因为沈隽伤得太重了,地牢的环境潮湿封闭,牢房里又很脏,创口大面积感染,持续高热,神智时而清楚、时而模糊,那个魔鬼般的男子有好几天都没到牢里来了。郎中为沈隽拖来几张木板,垫在一起,把她放在上面,避免地面虫蚁的叮咬。看守每天只送一些饿不死、渴不死的饮食过来,临走总不忘问严天擎一句: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沈隽清醒着,就会抢在他之前说“没有”。
郎中用最昂贵的药为沈隽治疗着,从送饭的频率看,大约过了七八天,严天擎也记不清楚了,沈隽的情况好转了很多,那个男子又来了。
中午,割去沈隽的一只耳,夜里,又来割去另一只耳。头部双侧的流血刚刚止住,男子又削去了沈隽的大半个鼻子。他告诫严天擎,如果下次他来之前,还是得不到任何消息的话,就用烧红的烙铁熔掉沈隽的双眼。
严天擎要崩溃了,差点儿就说出“郡主以后可能会联系到赵白”这种话。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在心里痛骂自己,多么狼心狗肺的人才会同时坑害那兄妹两人啊,赵白幸运的没有跟家族利益扯上关系,因为不太受到家中认可,才算逃过一劫,他怎么能对朋友做这种事呢?虽然他知道,郡王肯定会监视所有跟赵雪旑有血缘和伦理关系的人。但这话一定不能由他说,一旦从他嘴里说出来,赵白是必死无疑的。
但看着沈隽受到虐待也实在到达了他精神的极限,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折磨。
头部器官的逐一受损、缺失,令沈隽很少再说出正常的语言来,她的情况又变得糟糕了,修复能力似乎完全跟不上感染的速度,喉咙和鼻子也很快严重感染,嘴里经常涌出污浊的泡沫,多半时间都是昏迷的,在昏昏沉沉中无意识地呻吟、模模糊糊说梦话。
没有人跟严天擎商量,也没有人鼓舞和安慰他,他又变得六神无主,被恐惧支配着。他想过撞在墙上自戕,但那沉重的镣铐拖着他,让他没有自我了结的力量。他真的很想赶快死掉,只要他死了,契丹人就没有继续虐待沈隽的必要。救治的可能性不大,他们应该会放任沈隽快速死亡,或者有点最后的人道,把沈隽杀掉。总之,能快点儿死就比这样活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