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冷硬的少年

“他很恨我吧。”孔雯自讽地笑着,“除了钱我什么都没给他。而且,其实啊,在他小时候我也没有现在的事业,他跟着我受了很多苦。或许他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像那时很多人说的。那孩子长到现在这个岁数,真正的快乐过吗……明知道他可能会经历什么,我却单方面地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他很恨我吧。”

“怎么会呢。”郑星说。

“有时候我会连他的生日都记不得,我大概没资格做妈妈吧。”

郑星突然想到小时候看樱桃小丸子,一直觉得桃子特别可怜。身边的同学有小玉那种父母开明温柔的小康家庭,有花轮那种特别奢靡有钱的公子,有末男那种成绩优秀又是班干部的,还有由美之类的小美女。而小丸子不过是个穷人家三分钟热度的孩子,什么事都做不好,也不像姐姐那么成熟,家里的大人还缺点多多。她一直在想,这样的桃子难道从来不会自卑么?

如果换成她,一定会觉得不平衡吧。

但是有一集里,大家在花轮家看到了花轮的妈妈,年轻漂亮又有气质,大家都惊羡无比。但花轮的父母常年在国外,他在国内的一切都由管家大叔照顾。花轮表示有时候他会觉得寂寞,有点想妈妈。桃子想,虽然自己家很穷也没什么出息,欢笑也好争吵也好,大家天天都在一起,普通人家也有幸福。以自己幼时经历为蓝本创作漫画并成名,樱桃子的缔造者创造了动漫界的记录,连续二十余年保持收视率的前三名。之后的郑星又觉得桃子其实才是最骄傲的一个,不但她的作品,包括她的同学们也纷纷为他人所熟知。而之前那个可爱又全身缺点的孩子,当时她知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在哪里?

郑星不太好意思说,她唯一还在看的动画片是《樱桃小丸子》。她更不会承认,自己喜欢用动画里的角色比对自己的生活。她有时觉得,或许自己也会有什么特殊机缘呢?虽然她不会画画、不会讲故事,也不会弹琴唱歌,连小时候跳了多年的舞蹈也荒废了,她只是个有点点特殊的寻常女孩。

或许没什么可自卑的,但她还是会羡慕像孔雯这样充满自信的人。如果就在自己出生长大的那个小地方过一辈子,真的太没意思了,那么多事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她会觉得不甘心。

说起来普通人家的简单的幸福,可郑星总是有点不知足呢。

花轮的父母无法常年陪伴,可他也是个优秀的好孩子啊。

那个叫孔广扬的家伙,为什么不可以把这些作为助力呢,而他偏偏选了那样的方式,他会那么恨孔雯吗?

如果是自己的话……

但是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或许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事吧……或者说,他已经不在意了。”任昱麒喝完了杯里的东西,在温度凉爽舒适的环境里微微沁出了汗。

“可他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我想大概都是因为我吧……”

孔雯的话还没说完,门锁咔地响了一声,个子不高的男孩在门口脱掉了鞋子,在他换好拖鞋的时候才看到家里来了客人。

“回来了。”他的声音很轻,还有点雌雄莫变,除了淡淡地对孔雯打了个招呼,多的一句话都没说,朝中间的楼梯走上去。

“扬扬,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这就是你表舅家的表哥表姐,现在他们来玩几天,你们好好相处。”

孔雯叫住他,他站在楼梯口瞥了三人一眼,语气既不欢迎也不排斥,只说了句:“所以得回来住几天,知道了。”

任昱麒站起来,郑星赶快也跟着一起站起来。

孔雯的表哥是亲戚中唯一跟她始终有联系的人,那位表哥家有一儿一女,虽然有联系,却几乎没见过面。不要说孔广扬,连孔雯自己都没见过那两个外甥。

现在郑星和任昱麒就充当着这两个角色,郑星百般别扭,任昱麒很快就自然入戏。

“扬扬,现在家里还没准备好饭,你先带表哥表姐去转转吧,已经让你严叔在底下等着了。”孔雯塞给孔广扬一个手包,迫不及待给两个被委托人制造机会。

郑星觉得孔雯很悲哀,她担惊受怕,想终结她的人居然是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孩子。

孔广扬很配合,拿了手包,走到门口又换回鞋子,说:“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打电话。”

任昱麒和郑星也赶快跟到门口,跟着孔广扬一起出门。

到电梯的走道有些长,楼里也很安静,除了脚步声没有任何声音。孔广扬不开口,身后的两个人也没说话。

电梯开始下行,孔广扬在沉静中突然开口:“说吧,什么目的,不是我妈亲戚吧。”

“呃,广扬,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什么坏人。”郑星讷讷地说。

“叫全名吧,不习惯被这么叫。”孔广扬的脸孔印在电梯镜子般光亮的门上,面无表情。

“呃……”郑星本来就不太善于跟生人打交道,遇到孔广扬这样的就更局促,不停地重复,“我们没有恶意的……”

“从那边来的吧,为404房间的事。”孔广扬在印门上的眼角朝后瞥了一下,“对,去过,也带了东西回来,不过不要问用来做什么,不会说的。”

几句话间,电梯门开了,他们穿过商用区的公共大厅,走出去的过程中遇见了几个孔雯公司的人,每个人都热情地跟孔广扬打招呼,一脸讨好的笑意,小公子回来啦。孔广扬头都懒得抬,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从他们旁边走过去,眼睛都不曾斜一下。他走的很快,出门直接朝着一辆形状方方角角的越野车走过去,完全不管身后的人到底能不能跟上。郑星看见那辆车的排量跟停车场上其他车比起来,大的有点惊人。

她从出了电梯就一直几乎用着小跑跟在孔广扬身后,于是这会儿决定还是不要跟那个人搭话了,他实在太冷漠。

驾驶室的人下来殷情地给他们开门,毛发不太旺盛,身材倒保持得不错,四五十岁的样子,脸上泛红,笑得很亲切,应该就是孔雯之前说的严叔。

孔广扬一路上不吭气,自己看着车窗外出神,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淡漠。说好了带他们出来转转呢,这个样子真不合格。

严叔倒是健谈,一直说着话,介绍孔雯的业绩,夸耀孔广扬懂事,也介绍着一条条街道,并沿途不断询问要不要停车吃东西。郑星一直嗯嗯啊啊地回应着严叔的热情,也不至于跟孔广扬一起出门会太尴尬。

任昱麒目光一直放在车前摆的一个小饰物上,看它随着车辆行进轻微地摇摆着。他一路没开口,他一直在在意孔广扬之前的一个措辞,他说“不是我妈亲戚”,全当自己是局外人。而且他还发现,这个孔广扬说话不喜欢使用人称代词。

他知道郑星睡下之后很快就可以搞清楚这个人到底做过什么,不过想阻止他伤害别人的话,大概不会那么简单。这个人对他人的态度非常冷淡,从他的语气里也听得出有一颗坚硬的心,恐怕很难搞定。

严叔早就被孔雯打了招呼,在一个购物街附近停下来,从装璜上看,似乎是市区最高端的步行街了,也远超郑星他们那个小城市的中心区几百几千几万倍。说起来,这个城市不但面积大得多,连行政级别也比他们那里高一级。

郑星走进步行街,突然又感到窘迫了,她长这么大还没逛过这种购物街。步行街两旁的店铺名字都是她还叫不出来的品牌,不过有一点她还是很清楚,能入驻这种地方的大概都是奢侈品吧,在她的城市不常见的那种。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身边三个人,这仨男性很自然。完全不像她,从进了孔雯家之后就傻傻张着嘴没合拢过。她突然有点自惭形秽,自己怎么就这么上不了台面呢。

严叔领着他们买了些东西,孔广扬刷卡的时候还是一脸面无表情。任昱麒得了块手表,郑星得了套黄金饰品。她看到价钱都吓傻了,看样子孔雯是相当相当重视这件事,花的出这种手笔来慰劳他们,她就更紧张了。

她突然有点害怕,害怕夜里在梦中会知道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回到孔雯家天已经黑了,孔雯让人准备好了精致的食物等着他们,能把健康养生的食物制作的这么诱人,厨娘也费了不少心思。

晚饭期间孔广扬几乎没开口,还是孔雯兴致勃勃地说着,郑星和任昱麒在旁边点头应和。这顿饭郑星比平时多吃了很多,当她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胃顶了出来,几乎要顶的跟她的胸部一样高。

太没出息啦。她这么想着,何况她还是学过舞蹈的人,真是越来越放飞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