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镜花旗 第45章 定武门

太阳旗的地牢就建在后院地下,有郑导带路,自然无人阻拦盘查。寒花笑没打算劫狱,却秉着职业习惯,一路留心地牢结构和看守虚实,沿一段狭窄石梯向下。地牢挖得很深,不过在地面上就能听到一片嘈杂的呼卢喝雉之声,不知道会以为下面是地下赌场。顺石梯下到底,先看见昏暗的灯光中,十几名看守正围成一团,赌兴方酣,压根不知有人下来,郑导干咳一声,才有一名小头目模样的汉子慌慌张张迎上前来。郑导懒得给他废话,问:“左轻扬在哪?”

小头目,赶紧抓起一枝火把,一边给郑导套着近乎,一边引两人向黑黢黢地牢深处行去,到尽头右拐,来在一扇厚重铁门前,将锁打开,进去,是一间独立的牢房,半边用铁栅栏隔开,左轻扬在铁栅栏里边发髻蓬松,衣衫不整,伤痕累累,神情却还算镇定,正结跏趺坐,听到有人进去,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郑导颇有眼色,向寒花笑:“交给你了,我到外面候着,要帮忙喊我。”领着小头目退出铁门之外。

寒花笑来在栅栏前,轻唤一声:“左坊主。”

左轻扬身子微微一颤,这才睁开眼睛,满脸迷惑:“怎会是你?”

时间紧迫,寒花笑无暇客套,直奔主题:“一言难尽,左坊主务必帮我一个忙呢,请告诉我,选三怎样才肯听我指挥?”

左轻扬脸上迷茫加剧,伴随狐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寒花笑:“没时间详说呢,左坊主务必信我,等守住了信都城,我一定想办法救坊主出去!”

左轻扬嘴角弯出一抹讥讽:“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凭什么信你?”

寒花笑苦笑:“坊主还不明白么,我根本不需要坊主信我,可以直接抢夺坊主一样信物,去糊弄选三,可泉盖峙肯定不希望我这样对你。”直言不讳,“其实我没打算救坊主,可泉盖峙一定会来救,我是他搭档,只能陪他。”

左轻扬神情一黯,垂下眼睑,不知想些什么,少顷,毅然起身,至栅栏前,摘下手腕上纯绿翡翠手镯,声音竟有些哽咽:“我知道,哪怕所有人都不管我,泉盖亦一定会来,但,请你转告他,不要来,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不要他救我,更不要他可怜我!”将手镯放在他手中,“这个给他,请他好好保管,保管一生一世!”

寒花笑从未见过她如此虚弱,却不知该如何宽慰亦没有时间去安慰:“一定转告,可我相信他还是会来,”将手镯纳入怀中,“没时间多说了,保重。”转身欲去。

左轻扬轻声唤住他,示意他附过耳朵,压低声音:“‘大风起兮云飞扬’,说这句密语给选三听,他自会听你号令,告诉他,从今往后就跟着泉盖。”

寒花笑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拟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跳了脱衣舞给她看,不仅拿到翡翠手镯,还得到可以直接掌握红日军的暗语,这是一个好的开头,但愿能善始善终:“多谢呢,你挺住,等我们回来。”再不耽搁,翻身出来。

郑导看他表情就知事已办妥,亦不多问,引他出地牢回到前院。花归处在丁振武的陪同下正在院中等候,问声寒花笑已拿到信物,即刻向丁振武告辞,丁振武没敢送出院外,就在院中道别,甚至没让郑导代送他们出门。

待花归处两人脚步走远,丁振武笑容可掬的面孔立即沉下,拧着眉头思忖片刻,忧心忡忡地向郑导问到:“依你看,他们能不能得手?”

郑导慎重地想一想,回答:“难说,红日军亦算是训练有素,若伏击成功,大有可能击溃契丹人,怕只怕会事先走漏消息,眼下信都城鱼龙混杂、猫鼠同眠,谁都可能是契丹探子。”

丁振武深有同感:“那你说,我们该怎办才好?”

郑导察言观色:“要我说就由他们去折腾好了,最好红日山庄跟契丹人拼个两败俱伤,我们好坐收渔利。”顿挫,“就算契丹人赢了,我们亦不必把他们太当回事,更无需巴结他们,他们拢共才一千多人,想在冀州立足,离不开我们,花归处有句话说得在理,他们早晚得滚蛋,我们却扎根在此,跟他们不能走得太近。”压低声音,“旗主,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想方设法从左轻扬嘴里问出左家这些年积蓄的财货藏在哪里,有了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等契丹人走了,亦好上下打点,免得顶上通敌谋反的罪名,掉了脑袋。”

丁振武连连点头:“你的话说到我心里去了,不过,我们还需提防些花归处,我给他打过多年交道,他不是爱动脑子的人,利用红日军抗击契丹人的主意他恐怕想不出来,背后多半有人主使,”略一沉吟,“这样,你带上几百信得过的弟兄到定武门附近埋伏,若他们两方驳火,拼到两败俱伤,你便出面收拾残局,灭掉契丹人,顺便把姓花的和他那个伴当……”比一个杀的手势,“切记,要把握好火候,若契丹人优势明显,你立即撤回来,不可轻举妄动。”

郑导略显为难地:“花归处骁勇,暗算他怕不容易得手,一旦失手,需不是好耍。”

丁振武皱眉踟蹰起来:“说的亦是,姓花的还是左飞扬死对头,留着他说不定还有用处。”想半天,“你先去盯住他再说,有情况随时报来,先别动他就是。”

郑导要的就是这句话,应命,转身离开。

寒花笑与花归处此刻已出金乌馆,上马,直趋定武门。至无人处,花归处不无担忧地:“姓丁地说话时眼珠乱转,不定打什么坏主意,他会不会在背后暗算我们一把?”

寒花笑:“难说,可现在顾不得许多,我们小心提防他就是,再说,不还有个郑导么?丁振武对他蛮信任的样子。”

花归处:“不是我泼冷水,你有想过没,红日军虽号称训练有素,无非是打过几次马匪,没上过真正的战场,骆务整、何阿小带来的契丹兵人数虽少,却肯定是精挑细选,久经沙场的老兵油子,这场伏击我看有点够呛,”以前他到并不觉得丁振武有多讨厌,现在却很有搧他几个耳光的冲动,“你看,姓丁的连送我们出来都不敢,摆明了想当墙头草,观风摇摆,我们要伏击不成,姓丁的随时都会改变主意,背后同我们一刀。”

寒花笑很清楚自己在铤而走险,不可能面面俱到,算无遗策,宽慰他:“要保持乐观态度呢,说不定敌人突然都得了偏瘫,动弹不了,我们不用打就赢了。”

花归处瞪他一眼:“一两千人一起偏瘫?你怎不说他们一下子都变成了女人,要死要活地欢喜上你,非你不嫁?”

寒花笑:“反正保持乐观就对了,”危机四伏中,乐观的态度便弥足珍贵,“我们不需给契丹人硬拼呢,伏击一把,打掉他们的锐气,坚定一下丁振武守城决心,我们便可以关起城门,婴城固守,用不了几天即可将契丹人拖垮。”

花归处叹一口气:“你叫我怎么往好处去想?我们两个加上泉盖峙一对半伤兵,何阿小是契丹首屈一指的勇将,我们三个现在加一块堆亦未必打得过他一个,”忽然想到叶静,他对叶静的崇拜近乎盲目,“要是青霄在就好了。”

叶静在的确会好得多,他跟堂定言已经找到落雁山庄的甲兵没有?堂定言兄弟会不会变卦倒戈?这些,寒花笑都不敢往深处去想,集中精力,盘算往下该做些什么,不觉间转过几道街口,定武门已遥遥可见。接近,渐可看清,城门内数百着装整齐的甲兵正三五成群地散列四周,或坐或站,多数神情茫然。泉盖峙魁伟身形伫立其中颇为醒目,在他身旁,有一名中等身材的汉子,着装有些古怪,虽非正式将领装束,却盔明甲亮,身份显然高出同侪。

不难猜出,这装束古怪的汉子定是选三无疑,而泉盖峙与他的交涉显然不太顺利,见寒花笑赶到,一脸懊恼得泉盖峙快步迎上,满怀期盼地低声探问:“有拿到么?”

寒花笑翻身下马,迎住选三远远投来的审视目光,压低声音向泉盖:“说不通么?”

泉盖峙苦笑:“油盐不进,你再不来,我非给他动刀不可。”

寒花笑拍拍他肩膀:“没事,我都办妥。”快步来在选三跟前,略行一礼,“是选先生么?”

选三比想象中还楞,还横,一翻白眼:“老子叫选三,不是选先生,少套近乎,老子不吃这套,”向泉盖峙,“这是什么人酸溜溜的?老子最看不得这号虚头八脑的家伙,不看你面子,老子一顿马鞭抽得他满地求饶!”

花归处勃然作色:“个兔崽子没规矩,你跟谁老子老子的?再敢乱叫一句我拔了你的烂舌头,喂狗!”

寒花笑没料想才一见面便弄成这样,赶紧示意泉盖峙圈住花归处,自己掏出左轻扬的翡翠手镯往选三眼前一亮:“选兄息怒,”特别亮出花归处身份,“我这位花归处花兄弟脾气不好,你别给他一般见识,左坊主委我来见选兄,这是她交予我的信物,选兄上眼。”

选三给花归处骂得差一点暴跳起来,可一听寒花笑报出他身份,登时没了脾气,接过手镯,看一眼,向寒花笑:“他真是花归处?”

寒花笑:“如假包换呢。”

选三脸色放缓,向花归处:“姓花的,老子敬你是条汉子,不给你计较,可你杀了我们家二郎,这笔血债我一定向你讨还,现在老子有事,错过今日,你等着我的帖子。”“二郎”指的无疑是左鹰扬。

花归处咆哮一声,亦“老子”回去:“老子等着打出你的牛黄狗宝!”气鼓鼓被泉盖峙拉到一边。

选三这才仔细打量翡翠手镯,确定无误后,顺手塞入怀中,一脸戒备地盯住寒花笑:“我家庄主的贴身物件怎会在你手里?”

寒花笑:“是左坊主亲手交给我的,还叮嘱让你从今往后跟着泉盖先生,”伸手做出要回姿势,“这个手镯亦让我转交给他呢。”

选三冷笑:“少来这套,你当老子不知道是吧?丁振武谋反,已将庄主软禁起来,这个手镯是不是从我家庄主处夺来?”不容回答,喝令,“人来,把丁振武这条狗给老子拿下!”

几名卫士一拥而上,泉盖峙、花归处见状亦各拽兵刃上前,寒花笑连忙说声“且慢”,欺近选三耳畔,低声颂出密语:“‘大风起兮云飞扬’。”

选三见他猛然欺近,稍显迟钝地正要做出本能反应,闻声一怔,赶紧挥手制止拥上前来的十几名亲兵,仔细打量两眼寒花笑,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你真是庄主派来,庄主现在怎样?”他已派了几拨人去打探消息,至今没有回音。

寒花笑暗叫侥幸,多亏左轻扬告知密语,否则光凭翡翠手镯想收服这个一根筋的家伙需大费周章:“被丁振武囚禁,我费尽心思才见到你家庄主。”

选三低低咆哮一声:“老子这就去剿了姓丁的叛贼!”翻身冲向一处较高台阶,打算振臂,集合人吗,杀奔金乌馆。

寒花笑赶紧一把将他拉住:“选兄,稍安勿躁,你这样兴兵杀去,会害死左坊主呢。”见他站住,一脸迷惑,解释,“你这样杀气腾腾带人杀过去,丁振武原本不想杀左坊主,都需先杀了断你们的念想呢。”

选三显见是个粗线条家伙,想不到这许多,听他一说,怔住,傻眼地望着他:“那该怎办?”

寒花笑:“左坊主就是怕你冲动,才叫我来,你信不信得过我?”

选三一根筋,听他说出密语,对他便完全信任,反正亦不知该如何是好,连连点头:“信,我信,你说该怎办就怎办。”

寒花笑见他不怎么精明,无需动更深心思,直截了当:“丁振武一帮乌合之众哪有胆子造反?全仗着背后有契丹人撑腰,契丹人马上要攻进城来,一旦让他们进城,我们再别想救回左坊主,所以,当务之急,需先将契丹人拒于城门之外。干掉契丹人,回头再对付丁振武就好办多了。”

选三虽不聪明,却蛮知道厉害,脸上登时显出为难来:“就我们这五六百人如何挡得住几万契丹大军?这仗没法打呀!”

寒花笑:“你听谁说契丹人有几万?契丹人全部军队亦只有数万,都集结于营州,防御朝廷大军进剿,南下冀州的拢共才一千多人,我们先伏击他一把,又有坚城可依,以逸待劳,哼着小曲就能把他们赶跑呢。”

选三将信将疑:“可他们都说契丹人有几万,还有人亲眼看见,黑压压一片,乌云般无边无际的。”

寒花笑好气又好笑:“谣言止于智者,若几万契丹人一路打过来,你不想想会有多少难民南逃下来,你看见一个难民没?”顺便灌他一壶米汤,“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信对吧?”

选三还第一次听人夸自己聪明,登时挺起胸膛:“就是,逃难的狗都没看见一条,老子才不信他们有几万人。”放下心来,“要是只有一千多契丹兵就好办,老子杀他个片甲不留,看他们还敢不敢来冀州惹事!”发问,“契丹人什么时候能到,肯定会走定武门进城么?”

寒花笑:“随时会到呢。”压低声音,“知道我们要伏击,他们肯定就不走定武门了,所以,我们得先干掉契丹探子。这样,你集结好人马,扬言去攻打金乌馆,就说要先肃清丁振武奸细,将城门附近仔细搜索一遍,不许闲人靠近,可疑人物先收押起来。”

选三连连点头,翻身跳上那处较高台阶,高声呼唤,集结人马。寒花笑回到泉盖峙与花归处身边,先向花归处:“你先上城头看着些。”再转向泉盖峙,“你看,他们都只带着一壶箭,不够用的,有没有办法再多弄点箭枝?”

泉盖峙:“烈日山庄和红日山庄都有,太远了,往返不赶趟,再就是金乌馆和州府库房里有一些。”

向丁振武要箭他肯定不会答应,至于州府,根本没有打过交道,寒花笑颇觉头疼:“你先去清点一下守城器械,我再问问选三,看他有没有办法弄来箭枝。”

泉盖峙应声走开,寒花笑来在选三侧后,耐心听他慷慨陈词,虽然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可不难看出他在红日军中威望颇高,一声令下,先前散乱的甲兵在极短时间内便集结成整齐的队伍,个个神情严肃,挺胸昂首,竖耳倾听他训话,没有一人在下面窃窃私语。选三做事还算麻利,三言两语下达完命令,点一哨人马去肃清城门周边,命其他人就地休整备战,完了,跳下台阶,来在寒花笑跟前,张口,不知怎样称呼,问:“你叫什么来着?”

寒花笑:“寒花笑。”不等他再说话,抢先,“我们箭枝怕不太够,你有没有办法再弄到一些?”

选三皱起眉头:“怕只有回庄子里去取,来回需个把时辰。”叫过一名随从模样的少年人,吩咐,“你即刻回庄里,叫人赶紧把库里的箭枝有多少算多少全都装车运来,快去。”

少年应声上马而去,寒花笑估计来不赢,犹豫该不该阻止时,身后马蹄声骤起,回头望去,遥见鲜衣怒马,十余骑正由大路直向这边驰来,为首一名四十来岁的官人,虽没有穿着正式官服,却不难看出来头不小,寒花笑不认得,选三却认得,眉头乱皱:“他怎么来了?”

寒花笑:“是谁?”

选三一脸不屑:“父母官,陆宝积。”

说话间,陆宝积已一马当先来在丈外,煞地勒马,帽子因跑得太急,已歪在一旁却无暇扳正,向拦在马前的几名红日战士发问:“你们是红日山庄来的?管事的在哪?”

选三看一眼寒花笑,提步上前,亦不行礼,态度倨傲地:“我就是,找我什么事情?”

陆宝积翻身下马,显然是久未骑乘,双脚一软差点摔倒,寒花笑眼疾手快,抢步趋前,一把搀住,他才勉强站住,揉着屁股,顾不得向寒花笑道谢,亦不计较选三的失礼,上前一把抓住选三衣袖:“壮士怎样称呼?”

选三爱答不理地:“选三。”陆宝积素以懦弱见称,无为而治,对太阳旗一向敬而远之,不敢招惹,太阳旗的人亦从不把这位刺史大人放在眼里。

陆宝积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选三衣袖:“选壮士,你听我说,契丹人只有一千人不到,是小股人马,不需担心,先前我与左坊主都说好来,由你们担当定武门防务,不会有什么变动对吧?”兵临城下,陆刺史再没办法无为而治也,望风而逃吧朝廷要治罪,不逃手中又无可战之兵,唯有不顾颜面地死抱住太阳旗争取一线生机。

选三不太客气地一晃肩膀,甩开他,向寒花笑一指:“你给他说,我家庄主让我全听他的。”

陆宝积闻言转向寒花笑,一脸迷惑却无暇深究:“阁下怎样称呼?”

不管传言中陆宝积怎样颟顸懦弱,此刻没有逃之夭夭便很说得过去,寒花笑不由对他生出几分好感:“寒花笑。”时间紧迫不等陆宝积请求,抓住主题,“定武门的防务可放心交给我们,陆大人可否去过其他几处城门,那边情形如何?”

陆宝积言语支吾:“其他城门都已安排好防务,我会一一过去视察,此间最为关键,我首先赶来,寒壮士拳拳护境守土之心,青天可鉴,陆某由衷感佩,若能守住此门,击退骆贼,陆某一定将诸位功绩,原原本本表奏朝廷,为诸位请功!”

听话听音,寒花笑明白其他诸门防卫都不容乐观,一旦契丹人改走其他城门或者在定武门的伏击不能够重创契丹人,后果都不堪设想:“陆大人,守城需大量箭枝,我们随身携带有限,能否由府库中紧急调拨一批?”

陆宝积毫不含糊地满口答应,扭头吩咐身后一名随从官员:“齐司马,你速去调一万,不,三万雕翎来定武门,交给这位寒壮士,等下,”转向寒花笑,“还需要什么?”

寒花笑暗忖若调来大批守城器械,动静太大,势必给人看出破绽,眼下绝不能走漏消息,压低声音:“契丹人极有可能由此入城,我们需伏击他一把,不宜太过张扬,以免给契丹探子看出破绽,大人先调一万箭枝来就行,别的什么都不要。”

陆宝积见他气度沉稳,胸有成竹的样子,心绪稍稳,立即想明白寒花笑试图在定武门设伏实在是挽救危城的唯一办法,先命那位齐司马火速去调万枝利箭,并再三叮嘱他不可张扬,而后一把握住寒花笑双手,用力摇晃:“信都阖城十几万百姓全仰仗壮士,请壮士务必守住此城!”

寒花笑:“尽力而为,请大人速往其他城门巡视,尽量组织防御。”向选三,“你先挑选一百名箭术最好的战士,待会我有话说。”将他支开,再附在陆宝积耳畔,压低声音,“大人,我这里你不必费心,可信都共有八座城门,哪一座没关严被契丹人冲杀进来,结果都是一样,所以,你务必马上去见丁振武,无论威胁利诱,总之一定迫他派人去守住另外七座城门。”

陆宝积一脸为难,再度支吾:“我,我亦尽力而为吧。”

寒花笑:“信都城一旦失守,大人必死无疑,死都不怕了,还怕他丁振武不成?只需拿出官威放出狠话,丁振武家业全在冀州,掐住他这此处软肋,不怕他不乖乖听话。”

陆宝积犹如醍醐灌顶,连连点头:“明白了,多谢寒壮士指点,我这就去见他。”在寒花笑帮助下重新上马,告辞,绝尘而去。

泉盖峙际此快步行来,至寒花笑身旁,有些懊恼地压低声音:“都几辈子没有打过仗了,早年留下的一些城防器械几乎都不能用,这多年压根就没有补充。”

有陆宝积答应的一万枝雕翎,寒花笑略有些底气:“还好契丹人亦没有攻城器械,有足够箭枝就不怕……”城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唿哨,抬头,见花归处指手画脚,即刻明白,契丹军已到,心头不由一阵紧张,深吸一口气,保持住镇定,快步来在选三身边,问,“射手都召集好了么?”

选三点头,往跟前一群人扬一扬手:“就是他们了。”

寒花笑扫视他们一眼,吩咐:“让他们到城楼上埋伏好来,听我号令,我不开口,绝不许探头张望,更不许开弓放箭,”终究有些紧张,差点忘记最重要事情,“还有,让其他人把箭全部交给他们。”

选三应声吩咐下去,寒花笑快步登上城楼,举目远眺,前方滚滚烟尘,一支骑兵已在十里以内,凭他锐利目光,已远远可以望见,驰在队伍最前的是一骑剽悍黑马,马上一员红袍将领,手持铁枪,虽看不清面目,观其气势,十有八,九就是何阿小也。

寒花笑从不曾指挥过几百人与上千人作战,难免有些慌乱,再度调整气息,化解紧张,低声向泉盖峙:“刚才在他们面前硬撑着,现在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你来指挥,我应付不过来呢。”

泉盖峙满脸信任和鼓励:“你干得不错,继续,这是你的仗,你只管放手去干,我给你出谋划策,敲敲边鼓。”

寒花笑:“那你教我,我们该怎样打?”

泉盖峙:“领头那个骑黑马的家伙看见没?他就是何阿小,这家伙恃勇嗜杀,最爱冲锋陷阵,成全他,放他进城,然后拉起吊桥,把大队人马隔在护城河外,先将何阿小宰了,丁振武立马就能下定决心帮我们守城。”

花归处附议:“对对,就这么打,契丹人都披轻甲,把他们先头部队放过来,后面一拉吊桥,前面一关城门,城头万箭齐发,把这帮兔崽子全射成刺猬。”

寒花笑心中已有初步方案,与泉盖峙不谋而合:“关门拉吊桥都要时间,城下需有人调度,我下去,你们在城头指挥射杀敌军,先注意隐蔽,等我在下面动手了你们再开射,还有,小心别让他们砍断吊索。”转身欲去。

泉盖峙伸手拉住他:“你现在情形,扛不住何阿小,城下交给我。”

寒花笑稍假思索,点头:“亦好,务必小心,都说何阿小是契丹第一勇将,不要力敌,先给他周旋着,等他方寸大乱在伺机斩杀。”

泉盖峙说声“有数”,翻身离开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