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到冰涟,她竟真的出现了。
飞穹心底一寒,立即持箫挡在雪葵身前。
只见冰涟满脸狰狞,一支剑虚空乱挥,她疯狂叫道:“想走?做梦!谁都不许走!飞穹,坏我大事,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凄厉的咆哮,吓得雪葵捂住了嘴。
下一刻,冰涟竟从袖中掏出一枚晶莹之物——奇魄琉璃的碎片!
飞穹的心失跳一拍,急道:“你难道打算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又怎么样!反正我的一切都被剥夺殆尽了,连最后一个要挟离霜姐姐的砝码也被你抢了去。我只剩一条命可以用来赌,那就赌啊!拉上你同归于尽!!”
她是那样的不甘,可又肝肠寸断,饶是飞穹也会有所不忍。
他好言相劝:“冰涟姑娘,此石是至阴至寒之物,你这冰雪之躯,若没有足够的修为,强行驾驭只能是被其反噬。”
“那又怎样,不要你管!”
冰涟疯狂的吞下了奇魄琉璃!催动琉璃之力,与自己的冰雪妖力相融,在身前形成一团光球。
雪葵早就吓傻了,此刻颤抖道:“冰涟姐姐到底是怎么了……飞穹哥哥,我们快逃、快逃……”
飞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沉重的将长箫送至唇边,开始吹奏。
这次不知是什么曲子,简单流畅的旋律中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念象,仿佛随时都能谱出惊涛骇浪。
冰涟不要命的将光球砸来。
“飞穹,你去死,去死啊……!!!”
可是,那光球却在飞穹两尺之外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遏制。
冰涟失色,下一刻,只听飞穹的箫曲旋律一变,那光球就兀的破碎殆尽了!
冰涟大惊。
飞穹化解了危机,一挥长箫,道:“冰涟姑娘,收手吧。”
冰涟咬牙切齿,已到了这一步,收手又算是什么!不收,绝不收!!
她咆哮着挥剑就要逼来,却突然喷出口血!
不知怎的,身体里奇魄琉璃的力量突然不听她控制了,撕扯着她的千络百脉,蚕食她的五脏六腑。剧痛倏地就占领了全身,而手脚的力气全泄了,冰涟倒在地上。
“冰涟姐姐!”雪葵忙唤。
身前,飞穹的喘息又长又重,“在下都已说过,你会遭奇魄琉璃至阴至寒之气的反噬,为何执意偏行。”眉梢染上抹可惜之色,飞穹道:“雪葵姑娘,我们走吧。”
“可是,冰涟姐姐她……”
“走吧,你帮不了她。”
两道身影就这么远离了,那白衣的稚嫩少女,一遍遍回望这边,眸眼中的心焦和痛楚,冰涟却已看不清了。
……好难受……好痛……
血被大口大口的翻出,冰涟躺在地上,忍受着濒临死亡前的折磨,虽生犹死。
忽明忽暗的眼前,一切凋零的景物都变成块块片段,却又在不经意间,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轮廓。
情不自禁的,冰涟唤起他来:“……负蟾……”
“冷……好冷……”
冰涟只觉得自己置身在世上最寒冷的冰水中,那种冷,剥夺了她的所有知觉,只有残存的潜意识在发出若有若无的求助。
“冰涟!冰涟!”
有个声音恍恍惚惚的,似在叫她。
冰涟看不到那人是谁,却突然之间,感到身体里有股暖意。
接着温暖便源源不断的流入体内。
……好暖和啊,冰涟只觉得像在做着温柔的美梦,不愿睁眼。
时间在不断的流逝,寒冷一点点被赶走。
眼前钻入些微弱的光线,冰涟打开了眸,这一刻心中还懵懂一片,却在看见眼前之景后,整个人呆了。
她竟是躺在床上,被厚厚的棉被包裹着,只露出一只手臂。而负蟾就坐在床边,握住她的腕,将炙热的阳气输给她。
负蟾已很疲惫,那森冷的剑眉都已微微倾垮。
“你醒了?”
这声音入了冰涟的耳,竟让她喉咙霍然哽住,话没上来,反而泛上一片酸楚。
“负蟾,你……我是怎么回来的……”
负蟾道:“早想到你改不了乱跑,前日我在院中埋下妖术,不论你去哪我都能掌握行踪。”
“负蟾……”冰涟虽不愿被监视,眼下却又没有反驳。
负蟾薄斥道:“晨时问你去往何处,是怕你若出事了我寻不到你,并非是监视你。”
冰涟似是信了,那张向来能在人前藏住悲哀的脸,此刻却被哀凄浸润得一览无余。
……定是自己被奇魄琉璃反噬晕倒后,负蟾及时寻来,将她救回……若没有他,自己就真的死了。
这一瞬,心里好不是滋味,冰涟又忆起了之前的种种——也是他将她从流氓手中救下,还默许她肆意复仇。
冰涟酸楚难当——之前她和素衣道人做了交易,素衣道人要她同负蟾一起行动,两人便住在一个屋檐下。冰涟知道,负蟾和她都是各怀鬼胎,可负蟾却又对她一忍再忍,根本就是个滥好人……
突然眼眶湿润了,冰涟呜咽:“你回答我,究竟有没有想过让我死……”
“没有。”
闻言,冰涟哭了出来:“可是我总这么想,想着等达到目的了我就杀死你……”
泪水淌落脸颊,打湿了被子,冰涟抽泣着,像个小女孩一样。
负蟾这会已因内力缺失而精疲力竭,他拿开手,道:“你体内的奇魄琉璃我已取出,就在桌上,你恢复以后好好保存,不要贸用……现在还冷吗?”
“不冷,不冷!”
冰涟躺着还连连点头。
负蟾道:“那你好好休息。”却在这一刻,突然被冰涟钳住了手。
负蟾微诧,看入冰涟的眼,那晶莹剔透的眸子中,万种风情瞬间包围了他,令他心中一悸。
“陪我一会儿好不好,负蟾……”冰涟求着,语气却是充满颓废和无奈。
负蟾沉默片刻,点头道:“好。”也反握住冰涟的手,就这么静静坐在旁边,看着她流泪哭泣,抽搐着纤躯。
“负蟾,过些日子是人间界的重阳节,我想回到和陈渡从前的家,就是巫县。你……同意吗?”
“……我……陪你一起去吧。”
飞穹将雪葵带回了忘忧城,来到城心楼中,参见城主镜痕。
这是雪葵第一次踏入如此庄严奇幻的殿中,每一处雕镂都含着仙风,倒不会让人感到压迫。
抬眼就看到房间末端的镜痕,蚕白的马皮覆着面容,如同一位高深莫测的占卜师。
她姿态雅致,徐徐步来,一边道:“忘忧城城主镜痕,竭诚欢迎雪葵姑娘的到来。”
被这么迎接,雪葵当即有些懵然:“啊、我……”想了想赶快施了礼,“雪葵参见城主大人……”
听她整句话都战战兢兢,镜痕只是微一淡笑,又道:“飞穹,辛苦你了,麻烦去将离霜夫人请来。”
飞穹这便行动,而与此同时,雪葵霎时呆立不能言,喜悦充斥了她的胸膛,甚至化为一团眩晕。
“离……霜……”她激动的叫道:“是离霜娘亲吗?!”
镜痕道:“正是。”
雪葵皎洁的小脸,如同获得重生一般绘满了幸福和满足。她还不敢置信道:“真的、真的是我娘亲?娘亲还在世呢?!”
“自然。”
镜痕话音落下的同时,房间一端便传来颤抖的唤声。
“雪葵……!”
雪葵浑身一抖,张望而去,霎时就张开小嘴忘了合拢。
——娘亲!一定是娘亲!
立在那边的白衣夫人,因为是妖类的缘故,看上去还很年轻,可那张脸,那份气质……雪葵根本就是以她为模子刻出来的!
“雪葵……我的乖女儿……”
离霜忍不住呜咽起来,双眸含满了泪。
“……娘亲……娘亲!”
母女二人倏地就如同决堤一般奔向对方,紧紧拥抱在一起,再也不想分开。
“雪葵,娘想死你了!”
“娘亲,雪葵还一直、一直以为您已不在世了!”
泪水淌落,交融在一起,氤氲了蚕白色的地砖。
相隔十五年的母女今日终于得缘一见,那种跨越一切的激动之情,又堪与谁人细说。
在母女二人沉溺之时,飞穹也向镜痕简单叙述了行程,说到冰涟时,神色微有不忍。
这时离霜洋溢着喜悦的声音颤颤而来:“镜痕大人……”
镜痕看向她,问:“这番安排,夫人是否满意?”
离霜当场拉了雪葵,一并跪下,磕头道:“镜痕大人和飞穹大人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更不知道要怎样才报答才好!”
镜痕、飞穹对视一眼,后者道:“两位无须客气,扶弱护人本是我等分内之事。两位只须记得,我忘忧城的每一位城民,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
“飞穹所言甚是。”镜痕道:“离霜夫人,雪葵姑娘,快快请起,此等大礼我万不敢接受。”弓身将两人扶了起来。
这时,有两个侍女适时端来了四盏茶。
镜痕拿起一杯,道:“来,都请上座,请用茶。”
其余三人端了茶水,而镜痕走向自己的座位。
然而就在这途中,突然一种不祥之极的感觉敲痛了镜痕的神经,竟令她手一抖,茶杯摔了个粉碎。
几人心头一凛,飞穹更是问:“发生何事!”
但听平日十分淡定的镜痕,这刻也怔怔道:“……不好,北辰星君!”
飞穹惊道:“兰薰姑娘……她出事了?!”
闻言,雪葵也大吃一惊:“娘亲,他们说兰薰姐姐是北辰星君!?”
镜痕道:“不知她所犯何事,被剥夺神籍打落凡间,就在刚才一瞬,余隐隐感到她被人袭击,虽不致殃及性命,但也兹事体大。”
蚕是通灵之物,飞穹相信镜痕所言断不是杞人忧天,便问:“可有人伸出援手?我之前已按照你的命令,嘱咐那位楚少侠,如果兰薰姑娘有难,可带她去巫山寻求太公道长。”
“嗯,那就交予照夜白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