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天色早已大暗。
骑马走来的男子认真地打量着花溪草所站的地方,将她从头看到尾了,眸色中还带着些许惊诧,只是很快就掩盖了下去。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良久良久,谁都没有先开口,花溪草也不露怯。
她的面容,在灯火的映照下,有些失真,而那男子看向她的目光中不带半分歧义,只有实打实的探看。如若不知,还以为是老友重逢后的短暂疏离。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终于,那男子先声开口问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大半夜跑到这深山老林来了?就不怕遇上坏人?”
花溪草狐疑着,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轻声道:“嗯,着急赶路。”
“哦?看你这要去的方向,是云城?不如我送你一道。”男子解释地很牵强,可是偏偏说得一脸诚恳。
要知道花溪草与他对面而行,明显就是刚出云城,可他却偏偏当作没看到似的,非要带着她往回走。
这让人如何能够不起疑。
只不过看着他那诚恳的样子,花溪草倒也没表现的太过,只怕误会了人家真的好意。
“不麻烦公子了,您没看出来我这是才从云城,出来,正要往北荒方向赶路吗?”花溪草一脸的歉意,声音压得更低了。
“你要去北荒?”男子认真说道。
“是。”花溪草说道。
“那就更不能让你一个弱女子独行了,这北荒,可是这九州大陆的蛮夷之地。”男子诚恳说道。
“是吗?家父一直从云城往北荒贩卖药材,倒是没遇上过什么匪患。”
“那你此行,就是去寻父的了?”男子关切地问道。
“是啊!父亲旧疾复发,我正是赶着去给他老人家送药的。”花溪草急着,将怀里的包袱抱得更紧了些。
“这样啊!那就更耽误不得了,不如我骑马送你一程,等你见到了家人,我再回来。如此也好放心。”男子急急说道。
“真的!”花溪草似是大喜之色,连声道:“那就多谢公子了,若不是遇到了公子,我都不知道要在这山上走多久!”
“无妨!出门在外,能相互帮扶,便是缘分。”男子说道。
花溪草借着回身的功夫,朝萧宝贝比了一个手势,而后便真的跟他走了。
“公子,您一看就仪表不凡,不像出身商贾之家,不知可是朝廷命官?”花溪草胡乱闲聊着,想要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姑娘谬赞了,我虽不是商贾之家子弟,但也非朝廷之人。不过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罢了。”男子笑着说道,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笑意灿烂。
“这么说公子也不是本地人士?”花溪草试探地问道。
那男子笑得有些尴尬,道:“你也别总公子,公子的称呼我了,倒叫我不好意思,我姓赫名城,不如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赫连城眸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但见花溪草完全不在意时,又泛起了嘀咕……
虽说当初他与赫连诺来到大周时,身上还套着那人皮囊,整个人看着就是个死胖子,可她那么聪慧,又精通医术,不会看不出他的伪装,就算没有识破他的真面孔,此时他都提醒的如此清楚了,不至于还记不起他来呀?
花溪草愣了一下,只觉得姓赫,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却也未作多想。
比起这些,她更想知道,他刻意接近自己想要干嘛?
图财?不像,自己穷的叮当响。
劫色?也不现实,虽然自己还算有那么三两分姿色,可她为了逃离客栈,特意将自己打扮的根山野村姑一般,如若不是什么重口味之人,只怕是不会对她起色心的。
若说美色,倒是这男子,年轻俊俏,一双桃花眼,更是勾人。
赫连城边走边回头看她,见她没说话,急急又道:“姑娘,若是你觉得不便,不如我将这马让给你,我在下边牵着就好。”
“好。”
这次,花溪草答应的倒是干脆。
赫连城却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花溪草翻身上马,萧宝贝自然也不能再一直等在原地,为了不跟丢他们,只能保持一定距离,在树林中紧紧相随。
谁知赫连城忽然停驻了脚步,目光直射萧宝贝所藏身的方向,看定。
惊得花溪草,都差点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连声问道:“怎么了吗?”
“好像有人……”赫连城眸子微眯,继续朝萧宝贝所在的方向看着。
“赫城,这荒郊野外的,除了你我,还能有谁?你可别吓我!”花溪草胆怯地说道,将缰绳握的更紧了!
“也许是我多虑了吧,没事。”赫连城笑了笑,继续走着。
“赫城,这姓氏倒是少见,反倒是大渝赫连一族尽是达官显贵。”花溪草低头看去,欲言又止。
“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我倒是没有那个富贵命了。”赫连城似乎早就听多了这个话一般,倒是笑得灿烂。
“倒是不知,你是哪里人?”花溪草继续问道。
“京都人士。”赫连城回道。
待二人下山,天都蒙蒙亮了,花溪草下了马,一副疲惫模样。
眼看着距离前面的建筑物越来越近了,花溪草却忽然惊觉,眼前就要走到的城门楼,不正是她才费力逃出来的云城大门吗?
一时间,花溪草心下警铃大作。
只是比起这个陌生男子,她更担心千机药那个难缠的家伙。
她心想着千机药昨夜寻不到她们,应该早就走了,没那个闲情逸致追究他们母子俩。
这么一想,此时回到云城,似乎也还不赖。
更何况退一万步想,若千机药仍旧穷追不舍,估计也早就察觉了她们重返北荒的意图,此时她们又杀了个回马枪,倒也是弄巧成拙了。没准就真的躲了过去。
“赫城,还有多久才能到啊?”花溪草低声。
“前面,就要到了。你看!”赫连城提醒道。
虽然此时大雾未散,遮住了那云城门楼上的字,可花溪草却不是好糊弄的。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赫连城一记手刀,就这么劈在了花溪草的后颈上,登时将人打晕了过去。幸亏她眼疾手快,将人搀扶到了怀中。
远处一直跟着的萧宝贝,早已身心俱疲,毕竟他才是个四岁的孩子,走了这么远的路,又通宵达旦的熬夜,早就撑不住了。
此时见他娘亲突然被人打晕,当即红了眼,差一点就要冲上去跟那男人拼命。幸亏动作前听到了传音符里娘亲压低了声音道:“跟紧。”
“没晕?”萧宝贝嘀咕道。
花溪草似是为了响应他一般,在赫连城将她抱上马时,垂着的手竟朝萧宝贝的方向比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
萧宝贝总算是喘了口气粗气,差一点就要被他娘亲吓死。
赫连城带着花溪草东拐西拐的去了一处民宅,只见府门朴素,院落精致。
开门的是个老者,一见他怀里还抱着个女人,当即诧异道:“殿下这是带了个什么人回来?”
花溪草暗中瞥去,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出现在门前,器宇不凡。
“捡着宝了。”赫连城笑着说道。
“殿下?”萧宝贝因花溪草还使用着传音符,倒是能听到对面的声响,只不过在听闻那老头跟那男子叫殿下的时候还是一惊。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皇室贵胄?
“宝贝?”老者说着,还是迟疑的上前给领了路,途中曾伸手试图将人从赫连城怀中接过来,但却被人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随即,一股淡淡的药味就这么迎面扑来,花溪草知道,这是唤醒她的药,故而也不再装晕,只是懒懒散散的动了两下,而后才一脸迷茫的睁开了双眼。
“哎呀,你终于醒了,真是担心死我了!”赫连城作势说道。
两人相视一眼,都没说话。
半晌,花溪草才诧异问道:“我这是怎么了?这是哪里?”
“西安镇,方才还没等走到城门口,你就累晕了,估计是这一夜没睡的缘故。这里是我刚找到的借宿之地,幸亏这位老伯心善,同意收留我们小住半日。”赫连城解释着。
“难怪,方才下马我就觉得有些不适,没想到还是给你添麻烦了。”花溪草点了点头。
“老伯,请问有水吗?我有些口渴。”花溪草朝一旁的老者问道。
“当然有。”
说着老者便转身去取,而花溪草则是趁此时机,拿过桌上的茶杯,并在杯口下了迷药。
“谢谢老伯。”花溪草从老者手中接过茶壶,顺势将三个杯子都填满了水。
并依次递给赫连城和那老者,而后才自己端起一杯喝尽,似是不解渴,紧跟着又添了一杯,足足喝了四杯下肚,才好似依足。
赫连城只当她是真的渴了,下意识也跟着喝了杯水润喉。
花溪草所下的迷药,自然不是当即就产生效力的,而是还差一味引子。
这不,说话间,老者就退出房间,前往厨房准备餐食。
即便他没有喝下那水,但只要是碰了那水杯,便是沾上了药的。不怕他一会不中招。
赫连城以前往厨房监工为由,也跟了出去,花溪草更加自在起来。
扫视一圈,确定周遭没有影卫,暗卫,才放心大胆的说道:“萧宝贝,出来吧。”
花溪草话音落下,就见萧宝贝变戏法似的,从床底下跑了出来。
看着儿子一双黑眼圈,花溪草略有心疼道:“搞定了他们两个,我们就找个最好的客栈,好好休息个三天三夜,好不好。”
“嗯。都听娘亲的。”萧宝贝实在困倦极了,不过自从知晓了那人是殿下的身份之后,就又来了精神。
不用说,自然是对他的财富起了注意。
所谓知子莫若母,花溪草刮了刮他的鼻头叮嘱道:“不要太过分哦,毕竟他也是哪国的皇室贵胄,若真的结下仇,可就麻烦了。”
萧宝贝闻言当即欢喜不已:“娘亲放心,出家人,不贪财,多多益善!”
“这女子,你识得吗?”赫连城进了厨房,认真问道。
“似曾相识?”老者犹疑道。但又不敢确认。
“就是你所猜想的那个!”赫连城说着,将他从花溪草身上偷来的卷怕递给老者。
只见老者将那绢帕在火上一烧,的确冒出丝丝淡蓝色的烟火。
这是他们再花溪草身上下的毒,不伤人身,但她所接触过的东西,但凡沾染了汗渍便会遇火生出蓝烟。
为的,就是方便他们寻人。
老者一拿手上便是大惊,太不可思议了!四国皇室,大张旗鼓找寻了这么多年的大周皇太女,竟然就是她?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可容不得半分差错。”老者说道。
“你可知她还有一个身份?”赫连城道。
“请殿下明示。”
赫连城笑着说道:“大周原护国将军花义之女,花溪草。”
“怎么可能!大周珣王处心积虑寻找的人,就一直在自己眼前?那他岂不是太有眼不识泰山!”
“通知众人,连夜启程,回大渝。”赫连城道。
“是。”老者十分不解。
赫连城走后,老者不禁暗念,这大渝罪不得势的太子,终于要翻身了!
只可惜他们主仆二人,却不知,出了这门,再想抓到这对母子,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日上三竿,花溪草母子也睡足了觉。
午膳时,花溪草特意去厨房以帮忙为由,顺了些吃食带回房间给萧宝贝。
而她则是跟赫连城一同去了花厅用膳。
赫连城看着花溪草挑挑拣拣的模样,不禁关切问道:“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只是我不食姜。”
“原来如此,晚饭时,我去叮嘱老伯,不要放了。”
“倒也不必,我也只是不吃而已,并非受不了这气味。”
果然,赫连城将全桌唯一没有放姜的一道青笋递到了花溪草的跟前,只见花溪草道谢一声,连忙夹了一筷子送进口中,只是才一尝,就变了面色。
原本就不俊俏的五官登时聚在了一起。
赫连城连声问道:“怎么了?”
“你尝尝……好像放了太多盐。”花溪草欲哭无泪的说道。
赫连城倒也未多想,也跟着夹了一口,却迟疑道:“不咸呀?”
“怎么可能!”花溪草又夹了一口,而后,仍旧是那副咸死人的表情。
正好老伯端着最后一道清蒸鲈鱼进门,见他二人面色奇怪,也问起缘由。
闻言,当即也尝了一口青笋,神色微恙道:“是不是姑娘口轻,所以才觉得这菜咸了些,若是如此,晚膳,我便命人少放些盐。”
“不用,不用,也可能是没有炒匀,碰巧被我遇上而已。”花溪草说着,接连灌了几杯水,赫连城与老者却是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对……
就在此时,一阵酸味飘来,老者下意识蹙眉道:“应该没有菜肴了才对!”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花溪草早已双眸一闭,普扑通一声砸在了餐桌上。
老者和赫连城一齐扶上她的双臂,连声唤:“姑娘……”
“姑……”
话还未说完,两人便齐齐晕倒在地。
萧宝贝这才欢快的蹦了出来,连声笑道:“还是娘亲聪慧,下毒于无形。他们一定想不到,这吃的,喝的,本都没毒,可偏偏碰上娘亲身上的曼陀粉,就成了普天之下最重的迷药,怕是他们两个没有三日,都起不来了!”
花溪草无暇听萧宝贝阿谀奉承,连声道:“清点一下财物,赶紧走,趁着天黑前赶去叶南城,免得夜长梦多,再遇上什么牛鬼蛇神!”
“好嘞!”
萧宝贝趁着他们吃饭的时候,早就将这院里值钱的,能带走的都洗劫一空。就连院中马车上镶嵌的宝石,都被他给抠了下来。
平日里这个时候,街上早该人来人往了,而今日,却少的可怜,走了几步才发现,各个街口都盘查地非常严格,似乎还增添了不少士兵。
大伙三三两两,一边等待,一边议论纷纷。
“这是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有大人物来了,整个云城便进入了戒严状态。”
“至于这样吗?不过是扑风捉耳的消息,就让县太爷这么紧张!”
“嘘……你小声点,听说这是上面突然要求的,要不昨日都还没这阵势呢!”
“呵呵,县太爷怕城这个样子,怕是上面来人查贪腐的吧?”
“哎呀,你就小声点吧,只要别祸害咱们寻常百姓就行!”
“听说昨夜大人物丢了东西,正满云城的擒贼呢!”
“唉!也不知丢了什么重要物件,搞这么大的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