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她们是一个人

最厉害的小朋友刚出生时一个人都没见过,后来阴差阳错找上了沈钺,又是个已黑化的无心冷漠人设,因而从来没被人这样夸过,一时间有些害臊,扭扭捏捏的掀起眼皮看向许言轻,又期期艾艾道:“真……真的吗?”

小朋友眼睛都亮了,明明满脸期待又不敢说的模样让人看得止不住心软,许言轻心里叹了口气,表情更加坚定的点头道:“是真的。”

“啊……那……那……”

闻言子泱飞快眨了几下眼,一副被顺了毛但又不好意思承认的模样,格外可爱。

许言轻便笑了,抬手又揉了揉他的发顶。

被摸头的人显然涉世未深,不晓得人心险恶,被许言轻这么口头上夸了两句又摸了头就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许言轻,三言两语把自己跟沈钺的事儿全都抖落了出来。

子泱说他自醒来后就一直可怜巴巴的守着自己的山头,山上一个人都没有,他眼看着山林从姜黄裹上一层白装,第二天一睁眼就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地方睡着一个陌生的人,子泱好奇趴在床头盯着那人看了半晌,始终没能等来那人睁眼,倒等来了另外两个男人——一个优哉游哉的摇着扇子,一个面目冷淡神情严峻。

显而易见这两人就是徐京墨跟面具男那俩变态!

他俩刚一进门子泱就飞快躲了起来,因而没能听清这两个人立在床边嘀嘀咕咕半天究竟说了什么,只见着那个面目冷清的男人指尖在床上那人的眉心点了一下,随即和另一个人一起出去了。

子泱这才从暗处爬出来,然后接着盯着床上的人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索性就守在床边等着这人醒过来。

沈钺是在某个深夜醒来的。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沈钺睁眼望着眼前的一片虚无,敏感的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在自己肩窝处。

他动了一下,肩窝里的那个东西紧跟着也动了一下——柔顺的触感从下巴扫过,大约是谁的头发……而随着这一动,因为昏睡太久而略显迟钝的五官终于渐渐恢复,沈钺意识到不止肩窝,自己的肚子上、胳膊上,都压着什么东西。

待久了的眼睛开始适应黑暗,沈钺微微垂头,发现埋在自己肩窝的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压在自己胳膊上的一条肉呼呼的胳膊,搭在自己前胸的则是两条短腿。

连起来看,大概是个人。

眼下这个人因为沈钺接二连三的动弹稍微有些不耐烦,睡熟的嘴里胡乱念了两句梦话,胳膊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沈钺,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压制对方。

沈钺:“……”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周围环境又是完全陌生的,血液里几乎是本能的生起一股躁意,叫嚣着要他毁了这里离开,但……

窝在他肩头睡着的小人儿莫名其妙给了他一丝安慰,让他翻滚的血液渐渐平息下来,于是他犹豫了两秒,终于还是没把这人从自己身上扔下去。

却没料到这一犹豫,就给自己招来了一个惊天大麻烦。

子泱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睡醒的——这些日子那俩奇奇怪怪的人总会挑这个时间来看看床上这人醒了没,久而久之子泱便被迫养成了习惯,每日都在他们进门之前醒来,然后打着呵欠找地方躲起来,等那两人走了再继续窝回床上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子泱动作缓慢的从床上爬下来时想,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守着这个人。

他下床的动静并不小,主要是因为刚睡醒,在沈钺身上爬来爬去时丝毫没有吝惜力气……反正昏迷的人也感受不到……子泱这么想着,爬到沈钺前胸的时候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清醒的眸子,先是愣了一瞬,脑中随即如烟花一样炸开,炸得他立马就清醒了。

“那个……”子泱眨了眨眼,仗着自己年纪小胡作非为:“你醒啦?”

沈钺没有理他。

子泱便又眨了下眼,接着道:“我……”

未完的话突然被咽回去,子泱耳朵敏锐的捕捉到屋外的脚步声,也顾不上再想其他的,三两下从床上下来,然后找地方躲了起来。

几乎是他躲好的瞬间,房门被人自外“吱呀”一声推开。沈钺坐起来,神情淡漠的看向来人。

来人乍一对上沈钺的视线愣了片刻,半晌才回神,扇子“咔哒”一声打开来,似笑非笑的说了声“哟,醒啦”。

沈钺盯着来人没有说话。

他眼尾红色的印记时隐时现,长发散开披在背上,再配上他冷冰冰的表情,恍若恶鬼,着实能吓人一跳。

徐京墨就被他吓着了,眉梢一挑,语气轻佻的问了句“还记得我吗”。

他看起来神情自若,实际上手已经不自觉的握紧了扇柄,直到见沈钺只是盯着他,却半晌没有反应才稍有松懈,试探着问了一句:“不记得?”

……

沈钺不记得。

不仅他,他前半辈子所有经历过的事儿见过的人、乃至他爹娘都忘了。

徐京墨诧异了一秒,大约是没想到效果居然这么好,只是很快便又恢复如常,然后挂着一张讨人厌的笑脸出去了。

没多久,另外一个男人也跟着进来了。

子泱听那个摇扇子的人喊他教主——这位教主无视沈钺要杀人似的凶狠眼神,自顾自的走到他床边想要坐下来,结果屁股还没挨着床沿就被一双手抵在了喉间:“滚开。”

沈钺冷声道。

男人低头看了眼抵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沈钺的手一看就是少爷的手,没吃过什么苦,苍白细嫩,每一根指节都写着“贵气”二字,但男人知道,就是这样一双手,轻易就可以掐断他的脖子,所以他好脾气的笑了一声,从善如流的从床上离开,没有再刺激沈钺。

沈钺冷冷淡淡的看他一眼,自顾自的收回了视线。

他听见男人说他们是旧识,只不过之前自己因为受伤失忆才不记得……子泱直觉这个所谓的教主在撒谎,却苦于没有证据,正好在那两人走后眼巴巴的扒着沈钺的胳膊问:“你信他们?”

其实是不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逼着他点头,所以他皱了皱眉没有吭声,只看着子泱急得恨不得原地打转。

然而不论原因为何,沈钺到底是在这个地方留了下来,子泱见说不动他,索性也跟着留了下来,用最嫩的脸说着最操心的话:“你这么好骗,以后可怎么办啊……”

沈钺:……我怀疑你在占我便宜。

他冷冷的扫了子泱一眼,然而子泱已经在他醒来的半天时间里飞快弄清了他哪个表情是真的生气,哪些表情又只是习惯性冷脸,所以见状也只是扁了扁嘴,没甚精神的趴在了床上。

他无处可去,赖着沈钺不肯走,沈钺也没想着赶他,两人便就这么随意搭了个伙儿。

沈钺大多时间是游离在这个什么教之外的,只在极其偶尔的时候会被派出去干点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只不过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沈钺自己其实对杀人这事儿没什么负担,但子泱大概因为是山神的缘故,见不得这种滥杀无辜的行为,于是每次沈钺出门时都会挂在他胳膊上阻止他动手……唔……就像当初阻止沈钺掐死许言轻一样!

他待在一个香囊里——这个香囊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沈钺身上的他已经忘了,反正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但这香囊倒是给他们提供了方便,让他可以随时都跟在沈钺身边。

也因此,他习惯成自然,往沈钺胳膊上跳的动作格外流畅,一溜台词甚至就含在舌/尖,都不需要过脑子都能吐出来……许言轻乍然被提起沈钺想掐死自己那事儿,心里多少还有点膈应,假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那你们今儿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因为沈钺答应了要帮姜洱忙啊!”

子泱一脸理直气壮的道。

“什么忙?”许言轻下意识反问,话都出口了才猛地反应过来,又追问道:“不是……你们为什么要帮姜洱的忙?”

不怪许言轻奇怪,依着沈钺现如今的性子,能在百忙之中抽空看上旁人一眼已经是令人意想不到的重视了,更别说主动帮忙了……

许言轻觉得沈钺果然是要移情别恋。

系统:“……”

“虽然我很想提醒你移情别恋这个词不是用在这儿的,但……”系统发出了两声电流,接着道:“你能这么想其实我还挺欣慰的,至少证明了你还有努力完成任务的念头。”

许言轻:“……”

她翻了个白眼儿,没甚好气的在心里“哼”了一声,转过头继续跟子泱说话。

子泱摇了摇头,也很茫然:“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反正他就是答应了。”

说着又歪头想了一会儿,迟疑道:“可能是听人家讲了一下午的故事,不好意思吧。”

许言轻:“……”

恕我直言,她在心里想,沈钺可能没有不好意思这种情绪!不过子泱的话倒是勾起了许言轻的好奇心,她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用尽全身力气在表达自己的茫然:“什么故事?”

“就是她跟季岁除之间的故事……”子泱随口应了一句,说完才像想起什么似的,眨巴着眼睛仰头看过去,问:“你也想听吗?”

“……那倒不是。”许言轻矜持的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感兴趣:“我知道。”

“啊……”子泱一腔热情措手不及被浇了盆凉水,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声音也肉眼可见变得低落:“你知道啊……”

失落的语气几乎让许言轻产生了欺负小孩儿的错觉。

她咳了一声,忍不住抬手又捏了捏子泱的脸上的软肉,被后者一脸屈辱的躲开后又轻笑着开口:“那你也知道姜洱为什么要杀林初见?”

“知道啊,她来就是为了杀林初见。”子泱一脸自如的点了点头,再抬眼就见面前的人疑惑的皱了皱眉:“可她跟林初见没仇吧?”

许言轻仔细回忆了一番季岁除的话,就算拿出当初追星时看偶像照片的耐心一点一点的抠字眼儿也没发现林初见和姜洱有什么私仇——甚至在她的认知里,她始终觉得姜洱和林初见关系还不错,至少比和季岁除好吧?所以她始终想不通姜洱为什么要杀季岁除,总不能是为了争宠吧?

且不说季岁除这个渣男值不值得,依姜洱的性子来说,她最想杀的应该也是季岁除才对。

许言轻小声嘀咕,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声,声音落进子泱耳朵里,惹得他震惊的睁圆了一双眼睛。

“你怎么能这么想?季岁除是个人啊,如果姜洱要杀季岁除,我是不会让沈钺帮他的!”

……

这话说得就很有歧义了,季岁除是人,难道林初见就不是人吗?

许言轻万万没想到子泱才刚出生就产生了这种“重男轻女”的偏见,脸色一沉,正要对他这种行为进行谴责,就见子泱满面无辜的开口:“林初见本来就不是人啊。”

许言轻:“……这我就要骂你了,林初见有血有肉,怎么就不是人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是猫是狗是妖,她的命难不成就不值钱了吗?你从哪里学来得这种糟粕思想?”

她面色微黑,见子泱在她的谴责下委委屈屈的往后缩了下脖子,小声反驳:“可姜洱杀林初见,本来就不算是杀人啊,顶多只能算自杀吧……”

似乎是怕被许言轻骂,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半句几乎是在喉咙里哼哼,压根没有发出声来,见许言轻表情依旧不太好看,于是更加委屈的扁了下嘴。

半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抬起眼睛问:“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许言轻皱在一起的眉头依旧没有落下来。

认真算起来,季岁除其实并不是个好的讲故事者,因为他讲故事是总是平铺直叙的,其中大多数情节全靠了许言轻丰富的脑补能力才能得以还原……姜洱大概是个讲故事的好手,能让每一个听故事的人都感同身受,可惜她的听众是沈钺……

沈钺这个人吧,他愿意听你絮絮叨叨的讲一堆废话就已经很难得了,中途多半还在跑神,让他复述就更难了,三十万字的故事他能用三句话作结,好在当初姜洱将故事的时候,还有一个隐藏观众——子泱。

而子泱,毫无疑问是这三个人中最擅长讲故事的那个。

他想象力和语气同样丰富,说得关键处还要带上动作,力求给听众营造一种4D观影的既视感,更重要的是,他远比其他两人更加懂得该怎么抓住听众的心,于是他看着许言轻,出口的第一句话是:“林初见和姜洱其实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