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上,二世子在黄桐年府上设下宴席,邀着他这一边的重要官员前来。
朱名耀对李锦寒显然很是满意,席间对李锦寒的态度又添了一份温和,议论事情来也是指名道姓的叫他来提出意见。
贺成易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恼怒,目光竟然处处都透着平静,除了目光闪烁间有些阴沉外,他对着李锦寒的举止都是符合礼节。如此一来,李锦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贺成易一直以诚待他,连州府隐秘都告诉了他。
齐王已然离去,京城筹集来的粮草不久也要到禹州城了。朱名耀这次召众人前来的目的却是商议着他揽下押送粮草去玉沙城的事情。
这事情长史黄桐年是十分支持的,他分析起事情来倒也头头是道,众人听着他说都连连点头。
经过刺杀一事后,宁王对守卫着禹州府的将士已经更加重视,朱名耀只在文事方面讨得他的欢心显然是不够了,摆在二世子面前迫不及待的一道难题便是立下军功。这次往玉沙城押送粮草无疑是个再好不过的奇迹,既可以讨好宁王,又可以向京城智后那边示好。
玉沙城虽说是大世子朱武彦的地盘,但是宁王在世,朱武彦自然也不敢乱来,而朱名耀押送这些粮草去玉沙城却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可以用粮草打通和周边上下将士的联系。粮草向来是玉沙城的命脉,他如果掌握住这粮草命脉的话,周边将士岂能对他不忌惮的?
这事朱名耀显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说是将众人聚集过来商议,他的态度却已经是十分坚定,表明非去玉沙城不可。
其他人却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只是对朱名耀安全一事仍有些担心,黄桐年却笑而不语,直说无碍。等到他公布出随行人名单时,当听到表小姐陈水柔也要跟着前去,李锦寒心中终于也释然了。陈水柔乃是智后爱女,又和大世子交好,有她这层特殊的关系在,朱名耀自然更是无虞的。
黄桐年和费中泰都要留着主持禹州城局势,都不跟着前去,贺成易却是要去的。令李锦寒感到意外的是,朱名耀竟然指明要他随行。
李锦寒隐隐之间感到事情有些古怪,他仍然清晰地记得那次贺成易神神秘秘地劝诫着他不要随二世子前往玉沙城押送粮草,没想到如今这难题便如此切切实实地摆在了他的眼前。他心中惊奇,有两事不解,一来是贺成易是如何知道他会被叫去随行的,二来贺成易为什么劝他不要去。他忍不住往贺成易望去,却见贺成易依然平静,脸上并没有什么波动。
如今他和贺成易关系尴尬,自然不能去向贺成易问个究竟,而朱名耀那边如此器重他,他也不能拒绝。他心中仔细思虑了一下,终究也释然,心想贺成易也是跟着前去的,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无论如何,他的心中却沾上了一股担忧,他想要劝朱名耀再三思此行,然而一时间却根本找不到由头。贺成易那莫名其妙的劝告倒是个好理由,只是他如此说出去谁又会相信呢,不过都认为他乃是和贺成易不和。
边塞押送粮草的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随行的官员名单也确定了。当下酒席之间不知不觉透着了一股兴奋,朱名耀更是异常兴奋,想想也是,这乃是他第一次直接参与战事,如果这次事情顺利,必然能够让他在王位上的道路上大大的踏进一大步。宁王已经有意传位给他,在上次文会上甚至让他同坐王座,若是他还能在边塞战事上立上一份大功劳,宁王岂能不更加喜爱他,禹州府上下岂能不对他刮目相看的?
酒席尽欢而散。临走时,朱名耀交代李锦寒回去做两首新曲,宁王伤势已经痊愈,用曲子讨好的事情自然仍要继续。李锦寒忽然想道:“他指明要自己随行,估计也是想着趁这个机会和自己向上次在岭永县一样探讨音律。”
回到府邸,再去书房密室,却发现舒镜容已然不见,只是留下一纸信笺:就此别去,勿用来寻。
李锦寒身体一震,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深深的失落,他快速地奔出附门,只见周边只有几个摆摊的小贩,哪里还有舒镜容的踪迹?
李锦寒一阵失神,舒镜容的离去让他感到深深的惆怅。他失魂落魄的缓缓往前走去,他心中明白,舒镜容定然是独自往京城去刺杀皇帝去了。皇帝如何,他并不担心,只是怕舒镜容失手,到时候要是她香消玉殒,两人天人两隔,便是连再见一面都是万万不能了。
李锦寒停住了脚步,他呆呆的看着前方许久,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便要回去,忽然发现身后竟然还站着一人,赫然便是舒镜容。她依然一袭白衣,容貌英华无双,她一双明眸深深的迎着李锦寒的目光。
李锦寒本已料定舒镜容已经离去,没想到她竟然便一直在自己的身后,心中端的是惊异非常。
舒镜容满脸复杂的看着李锦寒,道:“你见不到我……这么难过么……”
李锦寒回过神来,心中随即涌起一股狂喜,他忽然一把抓住舒镜容的手,激动地道:“师父你没走呢!太好了!”
舒镜容手被李锦寒抓住,身体一颤,连忙缩回手,人也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她胸脯剧烈起伏了一下,怒视着李锦寒,道:“你做什么!”
李锦寒讪讪地收回手,道:“我本来以为师父已经离开了,刚才没想到还能见着了师父,一下子太过高兴,实在是失礼了。”
舒镜容看了李锦寒一眼,脸庞忽然又恢复到冷冷的神色,道:“我该去京城了。”
李锦寒心中一急,不由自主地道:“师父,你不要走,好不好?”
舒镜容目光复杂的看了李锦寒一眼,道:“我自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哪里能总是陪着你这孩子。”
李锦寒急道:“师父去刺杀皇帝,万一要是失手了呢?”
舒镜容忽然笑道:“失手便失手了,也就一死……当年我就该陪着我余叔一起死了……”
李锦寒苦笑道:“政事争斗本来就是这么残酷……师父何必执着于以前的恩怨……”他忽然一脸诚恳的望向舒镜容,道:“师父留着性命在,好好地享受人生其它美好的东西,不好吗?”
舒镜容冷冷地看向李锦寒,道:“你去向人打听了那府邸的原主人,猜到我身份了?”
李锦寒点了点头,缓缓道:知道的,师父身份高贵,乃是孝太子之女,是吗?”
舒镜容咬牙道:“你既然知道我的事情……灭家之仇,我岂能不报?”
李锦寒道:“皇帝万一死了,天下苍生又如何?”
舒镜容眼中露出一丝戾气,冷冷地道:“他们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当初我们一家遇难的时候,他们又何曾为我家想过半分?”
李锦寒叹了一口气,道:“这本是不必要的恩怨,师父何必要如此的执着……”
舒镜容冷声道:“你不要再说了,皇帝和宁王狗贼我都是定然要杀的!”
李锦寒苦笑不已,他实在是担心舒镜容的安全,但是偏偏又阻止不了舒镜容去京城。他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一个法子,道:“师父,还请你帮我一个大忙,这个忙你不论如何你都要帮我!”
舒镜容见李锦寒说的郑重,不由问道:“什么事情?”
李锦寒一脸诚恳的道:“不久之后二世子殿下便要押送粮草往玉沙城,我这次也要随行……还请师父留下帮我照看我阿姐她们的安危……”他这个主意虽然只能拖住舒镜容一阵,但是总好过让舒镜容马上去冒险,至于到时候又该如何,到那个时候再另外想也就是了。
舒镜容冷冷地打断道:“你是堂堂的詹士大人,又是你那二殿下的亲近人物,谁敢好好的惹你阿姐她们?你不是和我说过你与那费中泰也交熟吗,你走的时候交代他这个州府提辖一声便是了。”
李锦寒沉吟道:“我总感觉禹州城的局势暗流涌动,心中总是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感觉禹州城要出什么事情……还望师父看在我的面上帮衬照看一下我阿姐她们,师父本事非常大,有你照料,我阿姐她们的安危自然可以保证。”
舒镜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要去几天?”
李锦寒想了一会儿道:“来回或许要一、两个月左右吧,实在麻烦师父了!”
舒镜容面无表情的看了李锦寒一会儿,道:“好!等你回来我再走!”
李锦寒喜道:“实在谢过师父了!师父,你便在禹州城等我回来,到时候我仔细给你讲沿途的风土人情!”
舒镜容冷冷道:“你当我是个孩子吗,还要听你说这个……”
李锦寒已经习惯了舒镜容冷冷的说话语气,知道她就是这么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也不以为意,笑了笑道:“师父即便不想听,我到时候也硬要说给你听。”
舒镜容终于答应暂时不去京城,李锦寒也放下心来。舒镜容现在也不跟着他前去,和他分道扬镳,只说是去王宫那边看看守备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