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冷冷的瞥了李锦寒一眼,似乎是在嘲笑着李锦寒的无知。场中众人也都不说话了,只是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倒想要看看眼前的狄族贤王到底要弄什么名堂。
李锦寒看了唐玉一眼,也不多话,手轻轻的抚上了琴弦,他对琴始终有着一种奇妙的情愫,似乎是个缠了几世的恋人。
李锦寒弹琴时最擅长的仍然是轮指指法,出音柔而不断,每每指尖落下都抖落出一缕颤音。李锦寒一展现这等指法,殿中识货者都是猛地一震,心中已经明白,眼前的狄族贤王绝对不是他们想象的那般不堪,的确是个音律好手!
李锦寒要弹奏的这首曲子乃是后世浙琴派名家宋明思的代表作《牧马于野》,描绘的是一副观看中的草原牧马景象,辽阔的天空、无边的草原、奔腾的骏马……都在曲调中很好的糅合,美妙的画面跃然于旋律之上。
这曲来自后世,曲调上脱胎于传统的曲调,然而却更进一步。乐调一开始便是不凡,婉转而柔和,仿佛一缕缕的清泉自岩石上缓缓流过,让人耳目一新。
唐玉有着“禹州城第一才女”的名号,乃是音律高手,听闻几个音节已经耸然动容,她对音律颇有研究,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不凡的,她不敢相信的看向沉浸在奏琴之中的李锦寒,心中一阵动荡,却又怕这美妙的旋律丢失,连忙收敛住心神,用心的倾听起来。
旋律起而又伏,绵延不断。琴声自李锦寒的指尖传出,优美动听,基调静美,然静中又有动,仿佛一阵不曾兴起的破浪,只是缓缓流淌,其内却已暗流涌动,等待着下一刻的汹涌。
到了中段,柔美的曲调忽然一转,转而高亢,转而奔放,似诉告,似感慨。
旋律绵延起伏如山脉,节奏三起三落。曲意深长,神韵洒脱音富有高、低、浓、淡、厚、薄的变化。直述的是曲调的绝美悠扬,述不尽的是内在的婉转。
唐玉自小喜爱音律,所听之曲也是甚多,但是何曾听过这等新奇美妙之曲,不知不觉陷入其中。
这曲节奏较宽,细节变化比较精妙,所以显得有些长了,但是旋律流畅柔美,曲式构思错落有致,整个曲子构造了凄清和深邃的意境,包含了无限的情意。
第四乐句音区略降,重复第二乐句,在情绪发展中完成一个小的起伏,并以开放性结尾与复乐段第二部分衔接,最后以稳定终止结束这一复乐段。这一部分的旋律基本是在最富于表现力的中声区和深沉温厚低声区之间徘徊,使神伤之人悲伤失望的情绪得以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来。
这第四乐句由于作曲人对速度、力度和起唱节奏位置的“弱化”处理,又使“不平”之感不至过分激烈,旋律中更多蕴涵的是相思哀怨之情。这便更加巧妙地和前面三个乐句结合在一起了。
场中众人已经是纷纷耸然动容,心中震惊无比,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狄族贤王。李锦寒弹奏完之后,场中陷入了好一阵寂静,倒是朱武彦这个王爷当先反应过来,大叫了一声“好!”字,随后场中爆发出了一阵阵喧哗之声。所有人都震惊了,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李锦寒。
李锦寒优雅的将手从琴弦之中拿回来,目光一转,忽然看到了一道炽热的目光,只见唐玉正以一种复杂难言的眼神看过来。
州府众人震惊非常,李锦寒身后的吉布等人却也是十分的困惑,吉布嘴巴不知不觉间都是张开了些,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李锦寒,只觉得李锦寒神秘异常,不仅武勇绝伦,竟然还精通汉人这些细腻的东西!
朱武彦啧啧称奇,说道:“没想到中原文化在草原上竟已传播如此之广……贤王大人竟是其中翘楚,竟能作出这等绝妙之曲,我禹州府文人之中也难出几人和贤王大人比肩。”他看了李锦寒一眼,继续说道:“敢问贤王大人,这首妙曲可有名字?”
李锦寒微微一笑,说道:“叫做《牧马于野》,说的是我们草原上的事情。”
朱武彦缓缓点头,说道:“牧马于野……果然是草原上的曲子,难怪画面感如此的辽阔无边,让人叹为观止……贤王大人实是惊才绝艳……”
李锦寒微笑道:“宁王爷过誉了,不过说了一下草原的故事。”
“贤王大人实在是谦虚。”朱武彦忍不住高看了李锦寒一眼,心想难怪如此从容,不过李锦寒这般惊才绝艳倒也让他放心下来,至少他不用担心唐玉将李锦寒激怒。他有意给李锦寒长面子,目光看向唐玉,故意说道:“唐小姐,你觉得贤王大人这首曲子如何?”
唐玉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的音律之中,心中对于李锦寒很是震撼。李锦寒这首《牧马于野》绝对是一首无可挑剔的妙曲,便是再苛刻的人也难以说出此曲的毛病来,但是唐玉乃是个高傲的性子,自然是不愿低头的,当下只是说道:“比之前年文会上李从事所奏那曲《平沙落雁》却还差了几分。”她不想认输,故意转移话题,说起了《平沙落雁》。
朱武彦对唐玉屡次提起“李从事”三字十分的不满,他派府中禁卫袭杀李锦寒的事情自然早便让他封锁了的,随他从玉沙城一起迁来的玉沙将军也被他严词告诫了不可宣扬此事,毕竟李锦寒在禹州城的名声也同样很大。可以这般说,李锦寒一直都是朱武彦心中的一根刺,唐玉屡次说起李锦寒,朱武彦心中怎能不怒。当下,他冷冷地说道:“贤王大人这首《牧马于野》未必就比不上那《平沙落雁》,说不得还要胜上一筹。”
唐玉却毫不示弱,倔强地说道:“王爷若是听过《平沙落雁》,决计是不会这么说的。”
“是么?”朱武彦冷哼了一声,缓缓看向底下的众官,说道:“诸卿,你们中不少人原先一直便在州府供职,也都是听过那首《平沙落雁》的,你们且说说,是不是当真那么好听?可比得上贤王大人这首《牧马于野》?”
朱武彦这句话一问出,座下百人却无一人敢出声,他们俱都感受到了朱武彦的怒意,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简单的回答问题了,而是要考虑到如何将话说的圆滑,若是如实说自然会惹怒王爷,而若是一味谄媚宁王,却也落得被众同僚鄙夷。因此,朱武彦这话倒是显得有些凶险了,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李锦寒能够清晰的察觉到朱武彦对唐玉的怒意,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口气,暗道:“玉儿这丫头仍旧是那么个任性的脾气,我不在身边也不知道收敛一些……如今又惹下了朱武彦的憎恨,说不得以后将落下怎样的危险,不过这事自己既然留意了,便是拼了性命也决计不会让人伤害到玉儿。”他脸上绝不透露半分的情绪,望向朱武彦,口中说道:“宁王爷,我不过和贵国唐小姐切磋音律,倒没有任何胜负的念头,无意和贵国高士来比试。我所知音律皆是学自贵国,若真要分个高低,自然是贵国之人要胜一筹了。”
狄族贤王的面子朱武彦自然要给的,见李锦寒打圆场,也就此下了台阶,笑了笑,说道:“贤王大人过谦了,贤王大人音律造诣有目共睹。”他望向座下众人,说道:“贺大人,你文采最是出众,你且来说说,贤王大人的音律造诣如何?”
底下贺成易站起身子来,向朱武彦行了一礼,沉吟说道:“贤王大人弹琴手法十分纯熟,光是这点便已是十分难得,还有贤王大人所做之曲,融合了草原的特色,意境悠远,虽然曲风和我们汉人有异,但却别有一番风味,而作曲手法可以看出正是脱胎于琴技主流,我曾细心听来,却没有找到一丝瑕疵……贤王大人这首《牧马于野》确实是首佳作了。”
朱武彦对音律认识显然没有贺成易这般高,闻言点头说道:“贺大人所说甚好。”他顿了一顿,接着对李锦寒说道:“贤王大人可是好大的本事,学自我们中原音律,却能自己作出草原的曲风,似贤王大人这般儒雅之士,便如我们州府的名士一般!也难得贤王大人能有这般雅致,我只道草原之中多出勇士,今日才知草原之中还可以出贤王大人这般的文士!”
李锦寒听得暗自点头,若不是他能拿出《牧马于野》这般草原特色的曲子,他也是绝对不会显露自己的琴技的。这其中的关系说起来十分的微妙,他刚才若是弹奏出同《平沙落雁》等相同曲风的曲子,则又是万万不智的行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