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佛祖跳墙

这个化名宁老板的正是武宗洛宁。他常年不在洛都,带着越萱四处云游。各地的宣宁阁大酒楼,就是他们的落脚点。“走遍天下,尝遍天下”,这是洛宁当初对越萱许诺过的。

越萱在国破家亡之后,除了在南越登基称王的大哥越岩之外,她已经没了任何亲人。越岩那边她也不想联系。当初她从洛都逃难到原州,一路上见到了太多的杀戮和灾难。当初那些越军的兽行,越萱是亲眼所见。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越岩的野心所致。

后来越州城破,越王室玉石俱焚,越地的百姓至今还在战火中受苦受难。可以说这些都是报应,也可以看做当初越岩亡洛的后续。

对这些事情,越萱已经看透了。天下兴亡皆因权欲起纷争。所以说洛宁淡泊的心性恰是对了她的脾气。如今洛都有洛诚在主事,洛宁夫妇常年不回宫。索性将一切扔给他们争去。这是越萱和洛宁共同的想法。他们这样四处游山玩水,做做生意。倒也逍遥快活。

洛宁来到海州之后,在一位客商家中见到了楚祁的一幅丹青仕女图。他非常喜欢,由此结识了“妙笔五郎”楚祁。楚祁品尝了洛宁的菜肴后赞不绝口,邀请洛宁为其寿宴做一道菜。原本洛宁是不想答应的。可后来楚祁答应为越萱画一幅画像。这画像画好之后,越萱也很喜欢。洛宁为了尝情便答应了为楚祁做一道菜的要求。

洛宁说这道菜叫“福寿全”为楚祁寿宴做了,是最贴切的。越萱也从来没有尝过这菜。她还说洛宁藏私非要来尝尝。洛宁在后厨做菜的时候,越萱便悄悄地坐在了靠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等着。可没想到后来又来了一对男女也坐在这边了。越萱也没和人家搭话,只是听人家称呼这位女客为周小姐。

没一会儿,洛宁就带着他做的“福寿全”登场了。起初人们只是闻到一阵隐隐约约地香气。但这盛菜的餐具却太过古怪,让众人都有些哑然失笑。

向来菜肴上桌都是用盆、盘、汤碗也有用小盅的。可从来没见过用酒坛子装菜肴的。

“宁老板……这……这个福寿全就盛在这酒坛子里?”楚祁看到这一个个坛子,有些觉得掉面子。虽然不至当场翻脸,可这话语间的质问之意也是很明显的。旁人也觉得这宁老板有些太过儿戏。人家好端端地做寿宴,哪有上菜用坛子的。这不是瞎捣乱吗?

可洛宁却笑着说道:“呵呵,这菜就是用这酒坛子盛的。大家稍安毋躁……”

只见他将坛口倒扣着的一个碗轻轻揭开。这时那股幽幽的香味变得浓了许多。接着就只见洛宁从旁取过一双筷子。所有人都看着他将筷子探进了坛口,只是轻轻地一挑……

一张荷叶被揭开的同时,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飘散开来。这酒香扑鼻,其间还混合着食材的荤香,香飘四座,直入心脾。一众宾客,立刻躁动了起来。其他桌上的人也迫不及待地照着他的方法揭盖、破荷。随之一道道香气越来越浓郁。

“闻者这香味,我也是醉了!”一个性急的客人直接拿起一把汤勺舀了一勺汤。这汤呈褐色已经是非常之浓了。他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随之往后一仰,竟是说不出话来了。但旁人看着他脸上那回味无穷的样子,心里也是痒痒的。

“汤浓色褐,厚而不腻。酒香与食材之香气混合,香飘四座。这食材……竟有这么多啊!烂而不腐,回味无穷。余以为此乃美食的最高境界。”海州著名的书法家邝允礼是在座之人中最年长的,此人也是一位著名的食家。海州各大酒肆食坊大多都是挂得他的匾额。能得到他如此好评,那也是非常难得的。

在一旁的角落里,周菡妤也已经吃上了这福寿全了。不过她要比旁人幸运的多,越萱就坐在她身边。虽然越萱没有吃过这道菜,但如果食用的方法,洛宁已经提前告诉了她。刚刚周菡妤就看着她和洛宁一样揭盖破荷舀汤,所有的步骤都是非常之讲究。周菡妤对于这位陌生的夫人也是颇有好感。两人一边吃一边窃窃私语地聊了起来。

当知道越萱就是宁老板的夫人时,周菡妤更是亲切热络。她直接就邀请越萱方便的时候去周家聚聚。越萱笑而不语,这些事情她是不会轻易答应的。去不去自有洛宁做主。

不过越萱对于周菡妤身边的殷昊却是很有兴趣。越萱虽然没有见过殷昊。但殷昊脸上的一些特征,却又让越萱觉得很熟悉。这主要是因为殷震弘的关系。殷氏父子相貌中有许多神似的地方。而越萱和殷震弘也是旧识。对于越萱来说殷昊的面相的确是有些似曾相识的味道。但她又非常肯定,此前应该是没见过殷昊的。

就在此时,楚祁陪着洛宁过来了。

“菡妤,这就是宁老板。宁老板这位是王后的妹妹周二小姐。”楚祁为洛宁介绍了一下周菡妤。但他却发现,这气氛有些不太对头。

洛宁怔怔地看着殷昊。他再三确认之后,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但殷昊怎么会在这里呢?

殷昊也在看着洛宁。在他那些散碎的记忆之中,洛宁的样子也依稀有些印象。可他就是想不起来了。

周菡妤自然是非常清楚,两人应该是旧识的。她随即对洛宁说道:“宁老板,这位毕先生,您以前认识吗?”

“毕先生?”洛宁想了想,他虽然不知道殷昊隐匿姓名来此的目的,但他也没必要去戳穿他。毕竟东皇帝国和楚国也是敌对的两方。

看到洛宁似乎是认识殷昊的,周菡妤立刻说道:“毕先生头脑受了些伤,已经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来了。您如果认识他,能够帮他想起以前的事情……”

周菡妤曾经听无心老尼说过。殷昊的病症除了化开那血瘀之外,还有一个方法也能让他回忆起以前的事。那就是一些他认识或熟悉的人或事可以刺激到他的记忆。虽然无心老尼说这种方法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而现在宁老板如果是认识他的,那也许就能帮助他恢复记忆也说不定。

她却不知道,她的话让洛宁心里突然起了些波澜。

殷昊竟然失忆了。这对于洛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东皇帝国失去了殷昊,那是绝对没有可能武力统一的。如此一来,洛国不就安全了吗?

但另一个想法却同时涌上了他的心头。

殷昊统一天下的想法,其实并没有错。也只有统一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才能得到永久的安宁。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交缠着抗争着,使得他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

过了好一会儿,洛宁才幽幽地说道:“毕先生以前曾是宣宁阁的客人。我们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不过对于毕先生的往事,我却并不太清楚啊!”

周菡妤听到这话,却是有些失落。楚祁在一旁听了有些暗自开心。他连忙出声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菡妤,这道福寿全好不好?”

“菜是不错,可惜这名字有些俗了。”周菡妤并没开口,可殷昊却凭白无故地插了一句嘴。

洛宁心里一惊,他没想到殷昊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这菜其实本来并不叫“福寿全”的,或者说“福寿全”只是它的一个名字。但它另一个名字,在此时却没什么出点,他也就不能凭空给它加上那么一个古怪的名字。

就在这时,邝允礼正走过来准备向洛宁讨教这菜的做法。他听到殷昊如此说也插话问道:“那这位先生,您觉得什么名字不俗呢?”

“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此等美味,即便是佛祖闻了也要跳墙而来的。以‘佛跳墙’命名岂不贴切。”殷昊淡然地吟了一句诗之后,随口说了个名字。

听他这么一说,邝允礼先是怔了怔,随后拍掌笑道:“妙啊!果然妙!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可惜这两句妙手偶成,似乎配不上别的句子了!不然倒是一首绝妙好诗。”

他这么一说,那些文墨相公立刻开始搜肠刮肚想要对上这两句诗。不时有人想到两句然后大家又对这对句品评探讨。一时间倒也忙碌地很。

而这边洛宁对于殷昊为此肴命名的事,却是无话可说了。他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的,给这道菜肴正名了。在他的记忆里,这道佳肴的确就应该是这个名字的。

而邝允礼则一时间感慨不已,胸臆中似乎有这一种不吐不快的情绪。他快步走到桌边,猛然提起一壶酒尽皆灌了下去。当他如此狂饮的时候,了解他脾性之人已经暗自吩咐人将笔墨纸砚和书案准备妥当了。

他沉吟了片刻之后,疾步来到书案前,提笔将殷昊所吟的两句诗一气呵成写了下来。他掷笔之后,仰天大笑道:“今日这一幅字,恐怕余今生再也写不出来了!哈哈哈……”

经这么一来整个寿宴到达了最高潮的阶段。可寿宴的主人楚祁却并不高兴。他本来想趁着这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以获得周菡妤的芳心的。可没想到先是洛宁的一道佳肴,后是殷昊的诗句定名,接着又是邝允礼狂书。整个过程竟然没他什么事情。这就好比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宴会结束之时,周菡妤再次向洛宁提出请他们夫妇至周府做客的邀请。洛宁倒是没有拒绝。但他离开撷英小筑的时候,明显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宁,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越萱发现了丈夫心不在焉的样子,随即问道。

洛宁沉吟了片刻后问道:“你知道那个毕先生是谁吗?”

“我不知道,我看着有些眼熟。”越萱摇了摇头道。

洛宁朝四周望了望后,小声地说道:“他是东皇帝国昊天圣皇殷昊,也是我的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