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隔墙有耳
闽谦正在与两位客人叙谈,听得堂外一阵嬉闹声越来越近,有家人忙上前道:“小姐小姐,您先到别处玩耍一会儿,员外爷正待客呢”。不拦着还不打紧,听家人这么一说,这小姐倒来了兴趣,笑声盈盈地问:“父亲每天有那么些的客,今儿个又是个什么样的呢?让我从远处瞅瞅吧,要不然我躲到里面屏风后面,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我最喜欢听父亲这些朋友们讲的野记杂闻了”。“小姐,小姐……”,家下人还在劝着。闵谦对忱儿和妩儿道:“惭愧惭愧,小女不懂礼数,还望见谅。不如唤她进来与两位公子见个礼”,说着对着堂外道:“珠儿,作什么鬼头鬼脑的,还不快进来与两位公子见礼”。小女孩儿听着父亲唤自已,索性进去。“父亲,珠儿给您问午安了”,“嗯,珠儿呀,来”,小女孩笑盈盈地走到员外跟前,撒着娇地作个鬼脸。闵谦引见,“这是小女闵玉珠,乳名唤作珠儿”,一指妩儿,“见过梅公子”。“珠儿给梅公子见礼”,妩儿还礼,“见过小姐”。珠儿眼光闪闪地看着妩儿,然后问道:“梅公子”,却被闵谦打断,指着忱儿说:“珠儿来见过童公子”。珠儿一扭脸惊喜地叫出来,“哎呀,我昨天见过你的”。闵谦一脸疑惑,忱儿解释道:“哦,昨日早间,我到松月楼去尝过早点,不想小姐也去了。只是邻座,却不曾认得。失礼失礼”,珠儿忙还礼。闵谦对珠儿说:“好了,你下去吧,不可以淘气,不然为父要生气了”。珠儿轻轻捻着闵谦的衣巾,巴巴地恳求说:“让我听听你和两位哥哥说话吧”,边说边用眼角看着忱儿。
妩儿和闵谦都觉察了这女孩儿的心思。她也顿时感觉心事外露,面庞飞起红霞,一扭身,对妩儿说:“梅公子,我看到你有耳朵眼的,是谁给你扎的呢?”。珠儿这一说,冷不防地让余下三个人都一愣神儿,“噢”,妩儿答道:“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家里人怕我多磨难,才给我扎个耳眼,好像是避邪的”。珠儿还接着问:“我也听奶娘说过,男子也有扎耳眼的,但都是一边的。梅家哥哥怎么两边都有呢?”。妩儿真不知如何答对了,心里对这个珠儿已有了几分烦感。闵谦申斥道:“不懂事的丫头,还不下去”。见父亲有了怒色,珠儿便乖乖地出了前堂。走至门前,又恋恋不舍地低低回头望,遂即离去了。见珠儿已走,且妩儿面露一丝不悦的神情,忱儿起身,拱手对闵谦道:“员外爷,今天蒙您盛情款待,我们弟兄二人感激之至。我们出关收帐的事,还望员外帮忙。如果实不可为,我们也不能太为难先生,不如这样,我们先回住处等信儿,就烦劳员外费心了,明日再来拜会如何?”。闵谦一拱手,“今天招待不周,两位公子海涵,每日下午我派人去请二位,我们到松月楼再叙谈叙谈,乐呵乐呵。过关的事,我自然是有多少力出多少力”。三人又客套几句,便起身出来,在府门前告别。两家各自回去,不必多言。
至晚间,在员外书房内,烛灯下两个人影。一个是闵谦,另一个那位教师爷康达康禄寒。闵谦坐在灯下,手捧茶杯,听着康达讲话,“老爷,你是不是想着把那梅武童忱两个人收进来呢?”。闵谦答:“他二人确实不是等闲之辈,只是言来语去里倒打问不出此二人的身世,你尽快命人住太原府去一趟”,康达打断道:“老爷,不用往太原府了。小的已经知道那梅公子的出处”,
——“哦?”
——“老爷还记不记得小的曾和你提起过的梅太公?”
——“嗯,这梅公子和他?”
——“我的老爷唉,哪里来的什么公子。昨日在松月楼过关的时候见她一举手一投足,我早就怀疑他是女扮男妆。再仔细看他的招数,越看越像我老师的亲授”。闵谦喝一口茶道:“嗯”。康达接话,“前不久有人给我捎下话来,说我那老师已经仙逝了,只留了一个孙女,叫梅妩儿。旁的人都以为是孙女,这个事我是知道的。我老师的女儿,就是我那小师妹当年是嫁给了关羽的。她不擅武功,但文采甚好。只可惜呀,在生孩子的时候死了。后来就听说我老师就带着一个孙女回到祖籍太原府依靠作点买卖营生讨生计,过得还蛮富裕的。刚开始我只是猜想,又不好认死了。后来是珠儿小姐看出他的耳朵眼,我越发觉得十之八、九他就是那个梅妩儿。我赶在他们俩起身之前去了新龙老栈找到了任革赐,把他们房间查了个实。果然找到了关羽当年给孩子留下的一个百家锁。上头还錾着一个关字。这事情不就是明摆着的吗?梅妩儿去寻找他的父亲。至于那个自称姓童的,我倒一时查不出他的来头”。听这些话时,闵谦紧锁着眉头,问康达,“如此这二人是断断不能为我们所用了?”,康达急切回道:“员外爷,不仅不能为我所用,还是我们的大麻烦呢。一个梅妩儿若真授了我老师的衣钵,那还了得呀,再加一个姓童的,心眼儿颇多。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康达以手示之,作一个杀的动作,他转到闵谦另一边,“员外,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呀”。闵谦想想,“依你之计,我们当怎样?”。“明天他们来时就下手”,闵谦轻轻吸一口气。康达向前,“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秧……”。
康达和闵谦自以为谈得很密秘,殊不知隔墙有耳,不是旁人,恰是他家的大小姐珠儿。她倒不是有意来打探什么消息,只是个顽皮的性子加上点心腹事,没娘的孩子只得来找父亲说道说道。本来就是难言的事情,也不必张扬,便趁着天色晚了,独自个儿聂手聂脚来到父亲的书房前。本来是有家人要禀告员外的,被珠儿止住了,说自己不急着见父亲,在窗外等等就是。开始是在廊前的花架下坐着,边想着心事边不住地朝窗往里看,影绰绰觉得是教师爷在里边。珠儿忽然想起那康达今天似乎着与往常不同。平时二人遇着了,总喜欢说上几句,珠儿没完没了地问,他都从不厌烦地答。珠儿早拿康达当了家里人。今天下午却是两样光景,对珠儿好不耐烦。珠儿心下想着,我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也好抓些把柄明天调理调理那康师傅。她原是这么个想法,没成想却听得来这一桩大事情。珠儿听得听得不由得腿打哆嗦,听到说明天下手,她激凌凌打个冷战,一心心只想到那二位哥哥,都是她见过的,可是两个大大的好人哪。那梅哥哥生得俊俏,又是一身的武艺,一看就知道是名门之后,只有那些个恶俗的人才妒忌生恨,要害他的牲命。再说那童家哥哥,更是珠儿一见如故的知心人。莫说是听到有人要害他的牲命,只要是哪个讲了他的不是,以珠儿的年龄,情境和性格,都是不会与人家干休的。她慌得不得了,恨不得一下子跑出这个院子,又帕惊了父亲和那个康赖头,现在的康达在珠儿眼里是一落千丈了。她慢慢向后褪着,使劲儿掐着帕子的一个角。延着直角褪出了园子的门。看看门上当差的在旁站着,珠儿强装镇定地低声说:“不许和老员外说我来过了,我把他老人家一朵最大的桂花苞给掐折了。谁要是把我出首了,我可不依着”,说完匆匆地奔回自己的楼上。丫环乳娘把她接上楼,小丫环端来茶和点心,还说着:“小姐吃点点心吧,晚饭都没怎么用呢”,还说着俏皮话儿,“别饿瘦了让人家不待见”,见珠儿只是坐在那里眼睛咕噜咕嚕直转,却不言语,这小丫头倒话越发多起来,推一下珠儿,“小姐,你不是说过什么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殍吗?何苦来……”,珠儿哪有心思听她啰嗦,回头对着她,“你可以出去了”。那小丫头也不敢再吭声了,带了门出去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