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精神分裂症患者

秦桑盯着浴缸,仿佛他的眼神可以穿透固体,直看到深处的某个地方。

“等等,等等秦桑,也许不是这样子的。”阳瑾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

“哦。”秦桑淡淡应了一声,左手搭上锤柄,两只手一齐用力,把工地锤扛到肩头。

“听我说,我很了解你,也许比你自己更多,不管你和乔沁有多大的矛盾,都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你不知道的,有些事,你不知道的。”秦桑微微摇头。

“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想,是有破绽的,你以为乔沁失踪了,警察完全不会怀疑到你,你能做出一宗完美谋杀案?见鬼,那样你就真是个天才了,你就应该去干杀手而不是搞雕塑。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新买的浴缸是谁帮你安上去的,你自己有这个本事吗?是不是商家派人装的,这下面要是埋着东西,装浴缸的工人不会发现吗?这一切都是你的妄想!”

“妄想?”秦桑认真了一点,好像思考起来。

“是的,也许我知道原因,我该早点提醒你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一直在研究大卫像?”

“当然,你知道的。”

“那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病就叫做大卫综合症?”

“大卫综合症?”

“有一小部分人在观看大卫像的时候会受到强烈的情感冲击,从19世纪以来就有病例的记载了。恶心、抽搐、精神恍惚、晕厥,或者,出现幻觉。”

“所以你的意思,是大卫像使我患上了精神分裂症?”秦桑立刻明白了阳瑾的意思。

“是的,是的。”阳瑾犹豫了一下,说。秦桑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嘴角有血迹,可能是不经意的时候,咬掉了嘴里的一块肉。

阳瑾尽力用最有诚意的目光投向秦桑的眼睛。

“这样的分析,是你的良好愿望。只不过,事实到底是怎样的,要证明起来很容易。”秦桑紧了紧握着工地锤的手。

“到底我是一个杀人犯,还是一个精神病人。”秦桑忽然侧着脸冲阳瑾一笑,“其实还有第三种答案。”

“什么?”阳瑾脱口问出。

“我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并且,杀了自己的老婆!”

铁锤高高抡起,带着轻轻的风声,落了下去。

全都安顿好之后,阳瑾走出医院的大门。

空手道黑带二段的实力,让他得以在秦桑用铁锤把豪华的浴缸砸得稀烂之前把他打晕,并亲手把他的老同学送进精神病院。

心理学的圈子很小,医院的几个负责人阳瑾都认识,阳瑾请他们用效果最好的药,把秦桑的病情控制住。虽然这种药效果越好负作用也越大,但一个有些木讷的正常人,总比一个癫狂的雕塑师更能让人接受,不是吗?

跨进出租车,靠在坐椅背上的时候,阳瑾才发现自己的汗已经把内衣都湿透了。

在秦桑家的时候,他的心情起伏如同坐过山车,好在心理学的素养使他最终维持住了情绪,并且让这件事回到合适的轨道。只是接下来,怕还有许多的善后工作要做。

浴缸的下面,真的会有乔沁的尸体吗?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在阳瑾心里闪现。

秦桑的那本《精神分析引论》,其实阳瑾的书房里也有,学心理当然绕不开这位里程碑式的人物,如果不是他好几次提起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并且建议秦桑有空读一读,可能秦桑今天就不会买这本书,之后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吧。

想到这里,阳瑾不由暗自懊悔,自己怎么就多嘴提这样的建议,差点惹得事情不可收拾。

自己一向没有艺术细胞,对秦桑的作品,都只是随口夸赞,从来不会真正提什么建议。那两次劝秦桑读弗洛伊德,回想起来,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啊。

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随口而出的话,都可以找出内在的原因。尽管阳瑾清楚,弗洛伊德理论已经有太多被修正或推翻,但此时此刻,他还是不禁顺着这位先哲的思路,探寻起自己内心的初衷。

一定是有些私自的期望,才会提那样的建议。

这位心理学家,扒开了内心层层的包裹,试着数清楚其中的脉络。

自己对秦桑那样说的时候,大概距现在有三四个月。那时的自己,

碰上过什么事情吗?

两个多月前,秦桑告诉他乔沁失踪的事时,除了震惊之外,阳瑾还有少许松了口气的感觉。

当男人的热情已经释放,而女人一味痴缠的时候,真的很令人头痛,特别是保持这样一种关系,还有着太多的额外风险。

而阳瑾开始有些厌倦时,大约也就是三四个月前。

想到这里,阳瑾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弗洛伊德,这种原本让他觉得已经过时的理论,竟然可以在心灵的背面开出一扇观察的窗口。

让秦桑学一点心理分析,以便这个粗枝大叶的人可以从细微的地方,发现自己老婆的异常,好好看住她,别让她再来烦自己。自己的潜意识里就是这么想的吧。

呵,这可真是一个危险的提议呀。内心的欲望绕开了理智,用这样的方式冒出头来。幸好,秦桑没有那么早就开始研究弗洛伊德,他发现了自己妻子的不贞,却没有足够的观察力找出第三者。

暂时安全了吧,阳瑾长长地出了口气。他碰上了一宗足以支撑一篇重量级心理学论文的案例,可惜,他只能把这些紧紧封锁在内心深处。也许会有些口误遗失之类在不经意间暴露出最深的秘密,不过,谁知道呢。

父母出国工作,小门被送到姥姥家,那个小县城的初一上了两个月学。

他被分到了5班。听说这个班半年前有个女生遭到男教师性侵犯,跳楼自杀。那个男教师已经被警察抓走了。

操场在六层教学楼下面,那个女生从教学楼上跳下来,就摔死在操场上。每天上午去操场做课间操时,小门的心里都硌硌的。

5班的队列是这样的:班长在队列之外喊口令,剩下的学生三人一列,每列13排。小门在倒数第二排。队列最后只有一名女生,个子高高的。由于她站在小门的后面,小门对她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印象。

算算就知道,5班总共41名学生。

很快,小门离开了那个小县城,回省城读书了。一次,小门在公交车上碰巧遇到姥姥家那个中学的班主任,他来省城进修。小门很高兴,跟这个班主任聊起了当时的5班。

小门:“那40位同学的长相我都记着呢!噢,除了一个女生有点模糊。”

班主任笑了:“你应该把自己拎出去。”

小门:“我没算我自己啊!”

班主任:“那你记错了,当时咱班加上你,正好是40名学生。”

小门回想了一下,顿时毛骨悚然——如果班里总共40名学生,除了队列之外的班长,那么就剩下39名,3人一列,每列13排,也就是说,他其实一直站在最后一排!他后面根本没有人!

而那个高个女生出现的地方,正是那个遭到性侵犯的女生摔死的地方。

我的学校是在呼市新城区,是校方租的一个场地,但也算宽敞,大一暑假的时候,我不想回家,因为离家太远了,往返要将近30个小时,正逢暑期,车上人又多,连座位都没有,只能一路站着,想想那种受罪的滋味,我决定留下来,找个地方打工。

经过几次奔跑,附近的一家小饭店说要我去,我自然高兴极了,因为是第一份工作,所以很卖力,每天晚上要工作到十一二点钟才能回来,虽然很累,但是心里依然很兴奋。

我的宿舍在五楼,因为同学们都回家了,学校只留下两个未婚的老师值班,他们住在一楼,而二楼到五楼的灯全部都关掉了,我晚上只能打手电筒上楼。楼道两边黑漆漆的一片,越往上走越黑,我就咬紧牙拼命跑,经常是到了屋里累的气喘吁吁。

屋子里也是漆黑一片,我就趴到窗口前,那下方,是正在施工的工程队楼下有照明灯,就借着那点传上来的微弱的灯光,我洗涮完毕,然后就赶紧睡下了。因为怕,经常是很久才睡着。这样的日子过了大约有五六天。

有一天夜里,我又回来晚了,有十二点多,当我进了房间后,就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脚步声很大,通通通能够听出来是从一楼到五楼,我估计是查夜的老师,又一想,就我一个人,查什么呀,那脚步声由远及近,由小渐大,径直来到了我的门前。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插销,幸好房门在我一进屋的时候就反锁了。等了一会,没有敲门声,也没有说话声,死一样的静,我的头发都快炸起来了,悄悄拿起一把凳子,站在门口,一边哆嗦一边说,谁要是敢进来,我不管你是人是鬼,先给你一下子。

就这么僵持了不知道多久,依然是死一样的静,没有下楼的声音,我趴在门的缝隙听,什么都没有,我快累死了,心里想,由他去吧,管他是什么,于是放下凳子,看了一下时间,天哪,两个小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