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有玻璃碎片;还有,那歹徒当时说过的惟一一句话,说明他跟一个叫“张书”的人,在有小姐的娱乐场所喝过酒。警方还从爱玲身上提取了那人留下的体液。
免费为爱玲提供帮助的律师说,有了这些证据,抓住那个人应该不难。
奇怪的是,全城媒体对此事的报道很快便偃旗息鼓。沈姐几次陪爱玲到公安局询问案情进展,接待的公安态度也明显冷淡下来,每次都推说“正在调查”便不理不睬。律师也以忙其他案子为由,中断了跟爱玲的联系。
两个月后,有一天,一个神秘电话打到环卫班上,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只要爱玲不再闹腾,“有人”愿意出两万元私了此事。专程从老家赶来陪着爱玲的老父亲怒不可遏,对着电话说,只要我老命在,就是到北京告御状,也要为女儿讨个公道!
不料,才过三天,爱玲的父亲在买菜回来路上,就被一伙蒙面歹徒群殴一顿,最后被扔到一个臭水沟里。等爱玲找到父亲时,老人已奄奄一息。到了医院,来不及抢救,老人便断了气。
与此同时,爱玲发现,那畜生留下的种,竟在她肚子里生根发芽了。
父亲死后,整整三天,爱玲不吃不喝。她整宿整宿在宿舍的铺上枯坐着,像一尊雕像,谁说话她都不搭理,连眼泪都一滴不流。沈姐以为她要自杀,求媒体、求公安、求律师,都没人肯过问一下。
出乎沈姐意料的是,三天过后,爱玲突然“正常”起来,吃饭、喝水、睡觉,而且主动跟沈姐要求重新上岗。
沈姐以为她精神出了问题,但爱玲握着沈姐的手,看着沈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沈姐,我知道你对我好,放心,我不会出事的。人不管怎么着,都得活着,你说是不?”
爱玲重新上岗,早出晚归,竟比以前更加勤快。当她的肚子明显鼓起来,再也遮掩不住时,沈姐关心地对她说:“阿玲,你想留着这孽种吗?你还是。”爱玲摇摇头,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沈姐,大人的罪过,小生命是无罪的。”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在沈姐的资助下,爱玲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
消息不知怎么走漏出去的。男婴出生的第六天,爱玲正在喂奶,妇产病房里走进了一个雍荣华贵五十左右的贵妇。贵妇把护士请出病房,看了爱玲怀里的婴儿一眼,开口便黑着脸对爱玲说:“说,你是不是想生下BB,好要挟我们?”
爱玲愕然,问:“你是谁?”
贵妇冷冷一笑:“我是谁我想你应该猜得到。我告诉你,无论你耍什么花招,要挟也好,想验DNA再告我们也好,在中国,你永远都甭想达到目的的!”
爱玲也微微一笑:“您错了,我只是想,BB是无罪的,既然这是我的命,我就用一辈子来照顾他吧。”
贵妇一愣,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你行吗?你养活自己都有问题!我们可不想这孩子也跟你一样当环卫工!”
爱玲又笑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别人可管不着。”
“别人?什么别人,我既然来了,就不是别人。这样吧,我也没时间跟你啰嗦,我们就想这孩子回到他该回的地方,你开个价吧。”
“什么是他该回的地方?”爱玲歪着头问。
“甭给我装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说吧,你要多少钱?”贵妇不耐烦了。
“行,行。”爱玲点点头,“这样吧,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
“我只能把孩子亲手交到他父亲手上!”
“这不行。”贵妇吼道,“除了钱,你不能跟我们提什么条件。”
爱玲冷冷一笑:“那好,如果这个条件不答应,我现在就跟他同归于尽。”说着,脸色一变,将手扣在婴儿的脖子上。
贵妇吃了一惊,想上前又不敢,脸都白了,“你,你,你竟敢。好好,我答应你,过几天,我就跟他父亲一起来。”
“不行,不能过几天,过几天我就反悔了。要就明天来,否则,你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好,你够狠。行,明天就明天,量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招。说吧,要多少钱?我们可不想欠你什么!”
“不想欠我什么?哈哈!”爱玲忽然狂笑起来。但只是笑了两声,她又冷冷地说:“不要钱你们倒不信我了,好,那就请你现在替我付了生孩子的费用吧。”
“没问题。我们明天再带两万块来给你,一切一笔勾销。”贵妇说完,哼了一声,就离开了病房。
那一夜,爱玲抱着婴儿,给他喂了一夜的奶,自己也流了一夜的泪,仿佛从父亲死后积聚已久的眼泪,一次性流光了。
翌日,贵妇跟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了病房。爱玲全身一震——没错,就是这畜生。虽然事情过去了十个月,可他那副猪样的身体,烧成灰她也认得出来。
“妈,你看这BB,还真的像我,嘿嘿,我们周家有后了!”那男人一见爱玲怀里用红毯子裹着的男婴,便无耻地笑了起来。贵妇瞪了他一眼,从随身坤包里掏出厚厚两沓钱来,放在爱玲身边的桌子上,冷冷地说:“人和钱我都带来了,BB该让我们带走了吧。”
那男人涎笑着走近床边,伸出手来。
“慢。你走开点,我有话说。”爱玲眼中带血,瞪着那畜生。
那男人被她吓着了,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爱玲忽然全身颤抖,尖着声说:“我也想让他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孩子,妈对不住你了。”
“你想干什么?”贵妇发现不对,想冲上前,不料爱玲牙关一咬,双手在婴儿似有若无的脖颈处狠力一掐—。
“你疯了!”那男人大喊一声,想扑上去,又犹豫了一下,可惜太迟了,爱玲将婴儿朝他们一扔,趁他们慌乱接婴儿之机,冲出产房,大喊一声:“爹,我报仇了。”
纵身一跃,身体向地面急坠下去
沈姐最后一次走进孤儿院时,年近60的院长陈嬷嬷正在指挥几位义工布置办公室。
见沈姐进来,陈嬷嬷拍拍手,招呼她道:“小沈啊,你来得正好,正等你呢。”
沈姐满含歉意地说:“陈嬷嬷,又给你添麻烦了。”
陈嬷嬷叹了口气:“唉,麻烦倒是不怕,只是,我发现阿玲她的病更重了,老这样哄着她也不是办法啊。”
“怎么了?不是又捡了一个玩具娃娃来请你收养吗?”沈姐疑惑地问。
“前两次没错,是一个玩具娃娃。可这一次,你看?”
顺着陈嬷嬷手指的方向,沈姐看到办公室的一个摇篮里,一张红色的毯子捆成襁褓状,可里面却是空的,不像上两次,有一个玩具娃娃躺着。
不知为什么,看着那个空着的襁褓,沈姐只觉得鸡皮疙瘩阵阵。
两年前,爱玲当着强奸她的男人和他母亲的面,发狠掐死了那男人所生的男婴,自己纵身跳下四楼,却奇迹般地被妇产院里浓密的雪梅挡了一下,侥幸不死。
不过,救活过来后,她却疯了,整天嘴里念念有词:“宝贝啊,不是妈妈狠心,不是妈妈狠心。”也因为她成了废人,那家人也怕事情闹大了,再次满城风雨,便放过了她。
沈姐可怜爱玲,还是收留了她。说来也怪,爱玲虽疯,却仍记得工作时间——每天早上四点,她便准时出工,而且,工作质量也不错,她的地段扫得比任何人都干净。
如果不是她一捡到别人丢弃的玩具娃娃便送到孤儿院,没人会当她是一个疯子的。沈姐以环卫班的名义给孤儿院捐了点钱,请陈嬷嬷配合她,凡是爱玲送玩具娃娃来,便像真婴儿一样给她办收养手续。
这一次,爱玲连空毯子也送来了,可见,病情是益发严重了。
沈姐眼中噙泪,对陈嬷嬷说:“嬷嬷,我们也确实是没法子。她老家早就没人了,收容中心也不肯收她。再说,她要是去了收容中心,病情肯定会更严重。”
陈嬷嬷又叹了口气说:“平时倒也没关系。只是,这一次,她抱着空毯子来时,对我说,这个确实是她生的BB,连胎记她都认出来了。
她跪着求我好生养着他,还说她时不时要来看望BB,有钱也会买奶粉来。所以,这毯子也不好像前几次一样让你拿回去,否则她来了,找不到肯定要大闹,吓着这里的孩子那就不好了。
还有,我更担心的是,过几天就是六一了,新上任的市教育局局长要来我们院看望孤儿,万一那天她也来,那场面就。”
沈姐低着头想了一会,说:“放心吧嬷嬷,六一那天,我会临时安排她扫大街,这样,她就不会来了。”
“嗯,只能如此了。”
临走,沈姐忍不住又望了那空空的摇篮一眼。仿佛一阵风吹来,摇篮在轻轻地晃着。
以下内容摘自该孤儿院一读五年级孤儿的作文《难忘的一天》:
盼望着,盼望着,六一儿童节到来了,教育局长来孤儿院看望我们这些幸福的孤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