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宝在镜子前欣赏穿着的外套。这种样子的外套,她来J市之后才看到,在老家可没有这么新潮的款式。
丈夫从来没给他买过,甚至她在街上多看一眼,就要被丈夫一顿训话。训的内容无非是一个打工的女人买得起这么好的衣服吗,买来有用吗,可以当饭吃吗等等。
不管怎么样,梦寐以求的衣服现在就穿在自己的身上。
房间里的镜子不够大,该死的房东很抠门,莲宝后退到墙根处,才勉强看到自己的身子。她一会蹲着,一会站着,一会弯着腰,能想到的各种动作都做出来了,这些都是跟楼下发廊里的女人学的。
每天傍晚,这些女人都会站在门口搔首弄姿,丈夫说这些女人就是鸡。此刻丈夫不在,她可以尽情地学着鸡们摆弄姿势,没有人说她不好看,只有这些姿势才像女人,莲宝心里这么想。
天黑了,镜子前的自己终于看不清模样,莲宝停止了自我欣赏。该是做肉丸的时间了。她将新潮的外套脱下,用手抚摸了几遍,多好的料子啊!摸到里面还有个皮夹,当她看到皮夹里那张照片时,她怔了几秒钟,而后匆匆地将衣服塞进了橱里。
不要怕,已经死了,不会再来了,关上衣橱门,莲宝对自己这般说道。她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孩子,转身走进了厨房。
单身公寓的厨房不大,人在里面转身都颇为困难。莲宝蹲下身,从底下的坛子里拿出腌肉,冲也不冲就丢在砧板上,娴熟地挥起菜刀,几分钟的工夫,一堆肉末就成了。
接着,莲宝将肉末揉成一个个肉丸,边揉边说:“他爹啊,你干的好事!老太婆啊,你可别来找我,你的衣服就给我穿吧,反正你也用不着了,你不这么急着收租,我家男人也不会失手杀了你的。你要找就找我家男人吧,可不是我干的。”
满满的一碗肉丸做好了。莲宝走回卧室,发现衣橱门开着,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她来了吧?旋即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世上没有鬼魂的,不用害怕,是风吹开的而已。
她上前将门重新关上,这时,她的腿肚子被人戳了一下,她心一紧,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背后说道:妈妈,我要尿尿。死孩子,吓死我了!
莲宝终于缓了一口气。刚才又是惊吓又是庆幸,她真期望此时丈夫能在身边。她将孩子安顿好,又确认了衣橱门是关着的,这才走到厨房,打算把肉丸带下楼去给丈夫。
一进厨房,莲宝便如定格了似的,僵在那里。那满满的一碗肉丸已不再是粉嫩的颜色,表面上渗出密密麻麻的红点,并还在不断渗着,一滴滴的血水从碗里溢出,滴在砧板上,落在地面上,然后往她的双脚流去。
她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连“救命”都不知道如何喊,就这样僵了几秒,她终于意识到要赶紧逃跑,于是转过身冲向卧室。子呢,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孩子不见了。
“妈妈,妈妈。”衣橱里传来孩子的声音。莲宝扑上前去,任凭她如何用力,都无法将衣橱门打开。
求求你了,我知道我丈夫不对,你放过我们吧。你的衣服我不要了,你拿去吧。阿姨,你放过我吧。我老公就在楼下,他在卖你的肉丸,你去找他,你去找他啊。”
莲宝坐在地上,几乎绝望地说着,“真的不是我想这么做的,都是我老公的主意,你的肉放在这里会臭,只能腌啊。不是我要干的啊,你放过我吧。你开开门啊。”
绝望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不曾停歇,而衣橱里孩子的声音也一遍又一遍,没有中断,只是这衣橱门,一直紧闭着。
绝望中,莲宝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衣服缠得越来越紧,肩膀、胸部、腰、臀都被缠得死死的,她爬到镜子前,看到自己头发散乱,身躯变形,整个身体被衣服包裹得苗条无比,一道道衣褶嵌入她的肉里。
莲宝只能任由缠动的衣服蹂躏,逼迫她做出各种姿势,这些姿势,正是楼下发廊里那些站街女的姿势,千姿百态风情万种,只是到了莲宝这儿,却伴随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终于,她说不出话,声音暗哑。就在要闭上眼睛的一刻,衣橱门“吱呀”一声打开,孩子从里面爬了出来。
之后,那件属于原来房东的、新潮的外衣,也飘然而出,覆盖在莲宝的身上,这时莲宝已没有力气反抗了。
就这样,莲宝在镜子里看着自己再次穿起那件新潮的衣服,然后慢慢地,自己的视线模糊了,等到再次看清的时候,房东阿姨的脸庞映在镜子里,和蔼地笑着。
朦朦胧胧中,莲宝的耳边响起了那曾经让她夜不能寐的声音,收房租啦。
楼下,丈夫黑胡子的肉丸快卖完了。他等了几分钟不见媳妇下来,撸起袖管就要朝着自家楼上大骂。恰巧一位顾客走上前,要了最后一串肉丸,付钱的时候,那人对黑胡子说:“你卖的肉丸味道好奇怪啊。”
黑胡子瞪了他一眼,说:“奇怪就别吃,我要收摊了”。一滴滴血沿着从家里牵出来通向烧烤摊的那根油腻腻的电线,优雅地滑过灯泡的玻璃罩子,滴在黑胡子的鼻子上,他随手一抹,说了句:“他妈的,下雨了”,收拾起东西直奔向家里。
贾芸住在J市某社区的单身公寓已有一段时间。
最近,贾芸的睡眠不是很好。今天,她吃过晚饭早早地就躺在床上看书,希望能够借助书本催眠。朦朦胧胧地,她睡着了。
这时候,传来一阵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得很响,贾芸的心都被敲醒了,敲疼了,她半睁开眼睛,极不情愿地问了一句:“谁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回答她的是越来越强烈的敲门声。身为单身女性,贾芸当然不会轻易开门。她提高了嗓门再次问道:“到底谁啊?”依旧没人回答。
贾芸下床,轻轻踱步到房门背后,侧耳倾听,尽管她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但当脑袋靠近门板时,那阵咚咚咚的声音还是把她吓了一大跳。
“我要报警了。”贾芸威胁着说道。门外无声了。
贾芸拨通了110报警电话:“喂,我要报警。”
十分钟的等待,就像过了一整天的时光。
在等待民警到来的时刻,贾芸只身呆在客厅,将所有触手可及的凳子椅子抵住大门,开启了所有的灯。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再次响起。
贾芸身子一抖,握在手里的手机都掉在地上了。
“你好,110。”
呼,原来是警察!
民警巡视了一圈,又询问了一番,确定安全之后准备离开。
“就这么走了?”贾芸小心地问。
“也许是哪家小孩闹着玩吧。”民警也找不到原因,“应该没事的,有事可以继续打110。”
贾芸心想:这不正有事吗。
或许是民警的到来起到了威慑作用,当晚,再也没人敲门了。贾芸在一阵阵的疑神疑鬼中度过了不眠之夜。
第二天,贾芸照常上班。
中午休息的时候,J市社交网络上出现了一条新闻,大致内容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某小区一空置房内发现尸体,据法医鉴定,尸体在屋内已有近一月时间,这之后未发现有人进出的痕迹。
但同时有该住户楼下的居民反映,昨晚听到自家楼层上有人走动的声音。警方最后表示,查过了该区域的监控,暂未发现居民反映的情况。这则新闻的下面,是网友们各种议论与猜测。
看到这,贾芸的心又咚咚咚敲了几下。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今晚,还会有人敲门吗?
J市飙升的房价与当下国家对楼市的调控政策背道而驰。
小武夫妻两个买房属于刚需,千挑万选之后,他们结合自身的经济实力,将最终目标放在了“咖尔庄园”这个楼盘。
排队等开门,预存一万抵五万,附上无房证明,缴纳首付款。半天的时间,他们终于完成了第一步。尽管是套单身公寓,但也花了小两口绝大部分的积蓄。
“老婆,我们就要有自己的房子了。”小武有点儿激动地对妻子说。妻子脸上并不开心,闪过一阵阴郁。
敏感的小武很快发现了妻子的反常。
“你怎么了?”小武关切地问道。
“老公,不是我不喜欢单身公寓,我知道我们条件不好,买小一点我没意见。”
“那是?”
“我们别买这个楼盘了好不好?”妻子近乎央求地说,“这地方不吉利。”
“哪里不吉利了?”小武认为妻子有点奇怪,认识这么久,没想到妻子居然迷信到这种程度。
“反正我不喜欢这里。”妻子斩钉截铁,“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小武有些生气:“不喜欢就别住,我一个人住。”
“你一个人住还可以再小一点。”妻子反驳道。
小武不像现在的许多男人,他不是妻管严。所以,房子他没有退掉,装修之后,他一个人住了进去。妻子在他搬进去的当天问了他一句:“真的要搬吗?”“屁话。”小武的大男子主义展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