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啄驳声大作,只见数不清的乌鸦落在了窗台上,它们拥挤着,用爪子、翅膀、头和嘴,扑打和撞击着窗户。黑色的羽毛落满了窗台,就像正在下一场黑色的雪。乌鸦眼里闪着狂热的光,屋子里似乎有什么吸引着它们。
小奇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手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凉凉的。她扭头一看,是那个玻璃罐,她正和罐里的东西面对面。而盛放在罐里的东西,竟然是两只人眼!眼睛已被泡成了灰色,它们鼓胀着身上的血管,盯着小奇。
小奇飞奔出医务室,险些绊倒在台阶上。
她看到无数的乌鸦贴在玻璃窗上,窗户上已经被啄出了个洞。已经有乌鸦钻了进去,盯着玻璃罐里那双眼睛呱呱直叫。她只听说过乌鸦会对闪光的东西发生兴趣,却没想到它们连红艳艳的眼珠也会喜欢。想到这里,小奇一阵恶心,头也不回地跑向寝室。她要回家,家里有治自己病的药。
同学们都在上课,此刻寝室没有人。小奇把自己的东西统统丢进书包。然后抱着书包跑出寝室。她想先给家人发个信息,但掏出手机来一看,手机没电了!她脑子里又“嗡”一声,低着头往前冲,正撞在一个人的怀里。
她停在了寝室门口。辅导员正站在那里,他盯着小奇:“去干什么?”
小奇退了一步。
“看过医生了?”辅导员问。小奇摇头。
辅导员看到了她的书包:“想回家?”小奇点头。她把手机收了起来。
“我送你回去。我的车就在外面。”
辅导员盯着前面的路,他的手紧紧抓着方向盘。
小奇坐在旁边。她觉得辅导员关节突出的手指实在干枯得很,且又细又长,有点像鸟爪子。安全带很紧,但小奇宁可不系安全带,那样可以随时逃走。她忍不住瞟了眼辅导员:浓眉,长脸,秃顶。和照片不同的是,辅导员的脸更胖点,更圆点,头发也更少点。
小奇竭力保持着冷静。
车子在市公安局对面的中国移动营业厅前停下。辅导员走下车:“等一下,我去交话费。”他走进大厅。
小奇的心“怦怦”跳着,她看到公安局里走出两名警察。小奇咬咬牙,她瞟了眼营业厅_辅导员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来,她冲出车门。两旁汽车纷纷刹车,司机们冲小奇直挥拳头:“走路要长眼睛!”
小奇没工夫解释。她一口气冲到那两个警察跟前。
那两人好奇地打量她:“小妹妹,需要帮助?”
小奇拼足了力气,却只能发出咿呀的声音。她手舞足蹈地想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却做不到。
两个警察摸摸后脑勺:“这孩子怎么了?”
其中的一个伸出手来,摸了摸小奇的额头:“呦,这孩子在发烧。”
小奇忽然看到一个警察口袋里别着个本子,她伸手把那本子揪下来,兴奋地看到里面还夹了只钢笔。
“你要做什么?”那警察惊道。
小奇在本子上写道:“有重要的事情,我的辅导员是?”笔却突然写不出字来了。小奇用力划了两下,依然写不出来。大概是墨水用完了。
身后一个男音响起:“小奇,你在做什么?”
小奇的心—下凉了,她回头看到辅导员的脸,那张脸上带着狐疑。
“这是你家的孩子?”一个警察说,“她好像生病了。”
“我是她的辅导员,正要送她回家。”
“身体不舒服就别让她乱跑。”另一个警察说。他拿回本子,对奇挥挥手。
小奇乖乖坐回车里。辅导员盯着她:“你刚才想做什么?”
小奇低下头去。她的心跳得好厉害。
辅导员搔搔头:“对了,你说不出话。”
他系上安全带,车子重新启动。
小奇望向窗外,外面阴云密布,好像要下雨了。
车刚停,小奇就跳下车,她跑到家门前一个劲儿按门铃并祈祷妈妈赶紧出来。
妈妈没有出来,倒是门缝里的一张字条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抽出纸条,上面写着:“爸爸妈妈出差一星期,你的手机无法接通,我们联系不到你。你若回家,要乖乖的哦。”
辅导员走了过来,他看到了小奇手里的纸条:“哦,你父母出差了啊。”
不祥的预感袭过小奇的心。那张报纸上的内容出现在她脑海里。刀伤,尸体,辅导员的眼睛盯着她,那眼睛黑得发亮,让人觉得里面有个无底的深渊。小奇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这双眼睛的目光下微微颤抖着。
辅导员似乎不喜欢被人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把脸转开:“我本来想告诉他们,你应该休息两天。看来没必要了。我走了。照顾好自己,记得要吃药。”小奇冲他摆摆手,辅导员转身上车,绝尘而去。
小奇把门狠狠地关上,上了锁之后,她长长出了口气。
天黑了。夜归的鸟儿掠过窗户,投下模糊的影子。
小奇在电脑前忙碌着。她刚刚吃过药,已经不发烧了。晚饭就摆在桌子上,但她根本没动。她现在没心情吃晚饭,她在查询十年前那宗案子的情况。
网络上提供的情况与报纸上的大体相似,只是更详细些。资料中包括了通缉令上的照片。小奇紧紧盯着那张照片,对比着他和辅导员的脸有什么不同。
“砰砰!”似乎有人在敲门。
小奇的家是一座独立的楼房。距离他们最近的建筑也在一公里以外。小奇的父母平时和别人少有来往。那么,此时来的人是谁呢?
“砰砰”的敲门声又响了。
小奇很奇怪,为什么来人不按门铃呢?如果是在平时,她可能随口就问一声:“谁呀?”
但是今天不一样,她张开口却没叫出声来。于是她站起身,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向门口。
“砰砰。”来人又敲了两下。
北风已经起了,晚上开始有了寒意。小奇下意识地缩缩脖子。她把手放在门锁的把手上,刚要转动,又停住了。她把眼睛凑到门镜前。通过门镜,她勉强看到门口有个人影,个子很高,不像是女人或者小孩。
是谁呢?小奇的手凝在了把手上。
那个影子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月亮在那人的背后,外面的光线暗得很,因此他的样子小奇根本看不清楚。
是谁呢?会不会是爸爸?应该不会吧,爸爸跟妈妈一起出差了,要回来也是要和妈妈一起回来啊,何况爸爸妈妈都有钥匙,如果要进来的话会自己去开门的。
“砰砰。”门又响了两声。
门外的人到底是谁?小奇又仔细地打量了打量。那人的一只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长长的,可能是尺子,也可能是条鱼,也可能是——刀……
刀!这个词在小奇的脑海里滑过的时候,她的寒毛都立了起来。是不是报纸上那个杀人狂来了?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凉了下来,她慢慢缩回自己的手,生怕弄出一点响动。然后颤抖着脱下拖鞋。
“砰砰。”那人又敲了两下门。
小奇赤着脚踩在地上,寒意从地板渗进脚底,沿着她的脚向上涌起,穿过她的小腿,漫过膝盖,继续向上移动。
“砰砰。”
小奇忽然很想尿尿,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去。她控制住自己,慢吞吞地挪着步子,离开了门口。敲门声依然响着,但小奇连头也不敢再回。她一边屏住呼吸一边摸索着向摆放电脑的书房走去。当离开门口有一段距离之后,她加快了速度,几乎是小跑着奔进了房间。然后又轻手轻脚地把这房间的门关上,锁好。
敲门声停止了,然后有好一阵不再响起。
小奇曾经很喜欢自己家所在的环境,远离其它居民区,可以充分享受市郊的清净与安逸。但此时的她只想让什么人碰巧路过自己家,哪怕一个人也好。
小奇忽然想了起来,自己可以报警啊!她赶紧去掏手机,但摸了个空,手机去了哪里?小奇急出了一身汗。她忽然想起来,可能是丢在辅导员的轿车里了。
好在家里还有电话,书房写字台上就有一台。小奇迅速抓起话筒,拨通了110。
电话那头是个很浑厚的男音,给人以安全的感觉:“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小奇刚张口,又无奈地闭上了:该死的嗓子!
“喂?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喂?有人在么?”电话那头的人依然在问。
小奇憋足了吃奶的力气想发出一点声音。但喉咙里发出的始终只有沙哑的“啊”“呀”声,一句成型的话也说不出来。对方耐着性子听了很久,随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小奇放下了电话。她知道今天想报警大概是不可能了。不过那敲门的人似乎已经走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吧?
“砰。”书房的窗子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小奇吃了一惊。
“砰。”窗子又响了起来。小奇惊慌失措,她明白,对方并未离开,而是绕到窗户跟前了。糟了,虽然窗户上拉着窗帘,而且屋子里没有开灯,但是电脑的屏幕是在发着光的。对方肯定透过窗帘看到了。要不他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个房间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