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守望情缘

第二百六十一章 守望情缘

海上雾升,月淡星隐。

灯塔里孤独的守望者踩着布满苔藓的石阶攀行,被岁月侵蚀的身体像破损的手风琴一样,在粗重的呼吸中嘶响着。

裹着瘦削肩膀的背心处,有一大片在稀薄微光中倍显乌黑的汗渍。他经过一扇窗口时,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扭头望向那座沿海而建的巨大都市。

他不是累得走不动了,而是因为那里曾是他的家。

洛杉矶在一片璀璨的灯光中,如被坠落的星辰环绕,从深夜到黎明,从未变过。

西海岸长堤上不时有耀眼的车灯扫射而来,那是飙车族彻夜狂欢的证明,可是他忽然发现,当遥遥射来的灯光经过某一处时,却突然黯淡下去,在灯塔处看来,便如两颗坠落的星辰变成了微弱的萤火。

它绕着游乐场缓行了大半圈,车灯才重新明亮如初,而后加速,眨眼间便消失在守望者的视野尽头。

年过六十的鳏夫很诧异。

难道沿海长堤出现了交通事故,以至于那些荷尔蒙分泌过剩的飙车党,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行驶?

他从洗得褪色的衣兜里掏出单筒望远镜,沿着车灯灭掉的地方一路遥望,可那里路灯幽暗,海雾又向长堤上涌动,一切都朦朦胧胧得看不真切。

这时,又有一辆跑车自长堤远处驶来,疝气大灯扫过那片倚着潮浪海雾的白色护栏,虽然转瞬又熄灭了,可守望者还是看清了那一对相拥热吻的男女。

海风撩起那一头乌黑色的长发,雪白纤直的脖颈,强壮有力的臂膀,紧紧扣在一起的十指,还有在雾气中扬起的裙摆,以及旁若无人沉浸在甜蜜幸福中的专注表情。

灯光暗下去。

浓雾缭绕着将一切遮蔽。

老人已什么都看不清了,但他却没有继续上行,回到灯塔顶层的小屋里,而是靠在窗边站着,点燃了一根卷烟,深吸一口,任由尼古丁在肺里灼烧,让他清晰而深刻地回忆起,那位陪着他走过大半生的女人。

当一个人足够老足够孤单,就会觉得,只要还年轻,只要未来的画卷还没有尽数在眼前展开,所有的一切,就像被春雨滋润的桃花那样,美得让人心醉。

哪怕遭遇过坎坷和灾难,梦想依旧如同此夜里覆盖整片大海的浓雾那样,触手可及。即便不能握在掌心,可它就在眼前啊!

“雅儿,我们一起祝福他们吧,祝福他们……”老人叼着烟,双手合十絮絮低语,“祝福他们要像我们一样携手走过数十年寒暑,但别像我们这样留一人孤独于世。但愿快乐常在,但愿永不分离。”

海风涌进来,雾气在石砌的灯塔内疯狂蹿动,掀起了老人的兜帽,露出光溜溜的头顶,以及漆黑夜色也遮掩不了的漆黑眸子。

在长堤上,倚栏相拥,俏说情话的年轻男女,并不知晓在茫茫海雾深处,石砌灯塔建筑中,有这么一个饱经风霜又情路艰辛的鳏夫,正在为素未谋面的他们虔诚祷告。

那是一个正想努力抓握住生活中美好细节的老人。

似乎他在悲痛中努力生存下来的意义,就是为尚处在幼芽中的爱情祷告,和从旁人的快乐中汲取枯竭内心的养分。

这对于把“追求、热恋、分手、悲伤、甜蜜”等当成爱情全部的年轻人来说,基本等于同天方夜谭。

他们不会理解,更不会相信:当两个人结了婚,在琐碎而无聊的生活细节中,一起伴着无情的岁月走向衰老,才能够领会爱情的真谛。

婚姻,绝不可能是爱情的坟墓,而是另一种形式的补全,是生活与爱情并行不悖的见证,是精神世界在同甘共苦中获得的升华。

李溪莛还欠赵清懿一次求婚。

然而,两个人却似乎在许久未见的岁月里,心照不宣地把这件事给遗忘了。

他们都有各自的追求,或为艺术,或为金钱,或为声名。

婚姻于他们这类年轻人来说,就如将他们捆在椅子上的枷锁,只能望着窗外由皑皑白雪到春意盎然的美丽世界,却再也无法触及。

“回去吗?”

在长久的对视之后,当迷雾缭绕在四周,林肯车只余下一个魁伟的轮廓,远方灯光渐隐,成了幕布后暗淡不清的光斑,赵清懿才用手撑着李溪莛的胸膛,自问自答:“该回去了。”

“回哪去?”李溪莛在她耳边低语,顺势又在令他痴迷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你回你的住所,我回我的片场。”赵清懿垂眸,不与他对视。

“又要分别?”

“我回去把手机充上电,跟你视频可好?”

李溪莛被这句话气笑了。

“如果手机没电,你可以给我写信。”

赵清懿负手而立,退后两步,轻笑道:“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个毛啊!”李溪莛抬手将她揽在怀里,近乎粗鲁,又极其霸道,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便又将火热的唇印了上去。

海浪在坚固的堤坝上撞成粉碎,轰鸣声如雷贯耳。

浓雾乘风而来,如黑色的茧笼罩一切,包括原本僵硬不堪的气氛。

他们对话时的语气,也变得轻快了几分。

李溪莛提议:“找个地方娱乐一下,就当是为我们见面后消除误解的庆祝,可好?”

“行啊,不过你们男人去找乐子的地方不太适合我,要么我在楼下等你,你上去溜一圈早点结束战斗,可好?”赵清懿阴阳怪气,似同意,实否决。

“我没你想得那么不堪!”李溪莛大为恼火。

“哦,看你被三个女人挂着的时候神态自如,举止淡定,应该是见过‘大场面’的男孩子了。”

“能别说这个了不?我那还不是被你气的!”

眼见李溪莛隐有一口老血喷出伏地而亡的态势,赵清懿冷哼一声,抬手指向已经打烊的游乐场,“就去那里玩,行不?”

“娱乐项目已经停了啊,”李溪莛看过去,虽然看起来不太愿意,但眼底深处却闪烁着兴奋与渴望,“你看那过山车的灯都关了,我们沿着霓虹灯的微光去爬轨道吗?”

“是个好主意。”赵清懿拍板决定,“就去那,敢不敢?”

李溪莛猛地挺直腰板,大有一种“你去战场送死我也陪你”的气势,“爬到最后可别让我背你!”

二人走到游乐场的边缘,准备偷偷摸摸地翻墙进去。

壮汉保镖给他们放风时,其中一位还提议道:“老板,我听说这家游乐场正在亏损状态,买下来不用多少钱,既然您这么有兴趣……”

李溪莛正在翻墙,闻言沉声道:“我不买!”

另一位保镖眼珠一转,立刻猜到了老板的意图,阴着一张脸道:“老板,我们可以去把门卫室那几个人给绑了,你们愉快地玩耍到天亮,怎么样?”

“我们不是强盗!”李溪莛近乎咆哮!

两位保镖“噤若寒蝉”,躬身称是。

待李溪莛已翻过了围墙,正准备扶住赵清懿时,保镖们又开始小声讨论。

“你那把枪里的子弹够不?”

“够。但对方的火力会更猛烈一些,我们不如拟定一个攻击计划。”

“别浪费时间,就像我们在撒哈拉南部做过的那样,速战速决!”

“可那次我们有RPG火箭弹和防雷装甲车,这一次……”

“够了!”李溪莛沉喝打断,偷偷瞥了几眼赵清懿,不想让心爱的女人对他有太多误解,“演舞台剧呢啊?对台词呢啊?你俩以前不是装卸工么,装特么什么雇佣兵啊!赶紧滚回车里呆着!”

两位保镖齐声唱了个喏,一转身又开始讨论,“如果他们被抓了,我们就开车把游乐场的门楼给撞了,吸引保安们的注意力。”

另一人表示同意,狠声道:“到时候你把枪交给我,我进行火力覆盖,你去救老板和老板娘。”

“妥!”

二人就这样愉快地做了决定,完全无视李溪莛尴尬而愤怒的喝止,以及赵清懿扬起嘴角时那一抹玩味的笑。

他们进了游乐场,在抵达过山车之前,有一个“激流勇进”项目,李溪莛直接走过去撬开了操作室的防盗门,拉开了电闸,然后牵着赵清懿坐上了橡皮船,沿着河底轨道一路攀行。

“福布斯富豪榜第七位的男人,竟然逃票进游乐场里玩‘激流勇进’,这要是上新闻了,还不得骂声一片,股价大跌?”赵清懿揶揄道。

“无所谓,人在年轻时,如果不做一件疯狂的事,成了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后,会后悔这一生平淡无奇,连点可回忆的东西都没有。”李溪莛语气平淡,似乎根本不在乎,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已经属于为人所不齿的逃票行为,而且还是在园区已停止营业的情况之下!

“怎么?你怕了啊?”李溪莛作势要站起来,“那我们可以回去嘛。”

赵清懿按住他肩膀,斜了他一眼,“您这么大腕儿都不怕,我怕什么啊。坐稳了,要爬坡了!”

李溪莛没吭声,趁机按住了她的手腕,她亦没有抽回手,两个人在沉默中听着水花翻搅的声音。

当行至高处时,海风渐大,湿气浸润皮肤,凉意甚浓。远方城市灯火隐在漆黑的幕布后面,雾气缭绕,海浪在潮汐的作用下如轰雷般遥遥传来。

在一片黑暗中,赵清懿的声音被风搅乱,却仍旧清晰地传进李溪莛的耳朵里,“水下履带通了电就能动?不用按开关?”

“哦,我设置了定时启动。”黑暗成了李溪莛的掩护,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是心虚还是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