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解决,或是不给个说法,秦叶是不肯罢休的。这样,石风跟施九也就不得安生。
深夜里,两个人又开始了密谋。
“不如跟她说实话吧。”施九今日见到红霞,才茅塞顿开地想了很多,而所有的思虑也都关于石风,以至于到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太自私了吧,从没替他想过。她自己是个晚婚主义者,可他不是啊!那当初她要留下来,他为什么不拒绝呢?还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赖这么长时间不走?又不好意思赶她,只得默默等待着,等待着她有天幡然自觉,主动离开?想到这,她又说:“还是说了吧,说了我就不住这儿了,学校可是个好地方,再说老师本来就应该住在学校的。”
“你说胡话呢?”他显然不答应,黑暗中翻了个身,“你啊,老老实实在这呆着,有什么事这不有我嘛!”
如果不是他这句话,施九或许还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着,并打算把自己从这里带走。一天了,她都在反思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行为,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是个包袱。一天她住着,他的包袱就重一天。尤其在见了红霞之后,她意识到原来硬生生的现实一直被她抛在了脑后,也才开始审视自己的天真。但石风的一句话,犹如黑暗里突然亮起的灯盏,瞬间点醒了她,所有的过往都被照得亮堂堂了。
她也舍不得走呢!舍不得秦叶,舍不得孩子和黑子,更舍不得这个处处给她关心与温暖的大哥。
他不是细腻之人,给的关怀却不粗略。
不让他看自己的文字,他就不会偷窥。主动给他看了,他又是称赞又是鼓励。陪他下棋,他从不笑自己棋艺拙劣,只会说,不专心,嘿!小心死得很难看。他的笑,很灿烂,像春日里温暖的阳光,他一笑,能化解了她的百样愁苦。
他放的鼠夹,自夹过她,再没夹过其他任何活物,后来两人才发现原来屋里根本就没有鼠,因为她发现了蛇。从此她就坐立不安了,坐下来总会时不时看看脚下,睡觉前总要先抖抖被子,再拿手电照照床下。一次半夜突然坐起,以为是蛇爬进了被窝,原来只是触到了滚进被窝的手电筒。石风以为她一两天就会淡忘,谁知过了几天,她还在提醒他活要见蛇,死要见尸,他只得从命。
这天,她一放学回来就见院里横了一根蛇尸,一颗心终于收回了肚子。可第二天石头就来问了:“老师,那条黄鳝你们是煮了还是煎了?”原来家里那根不是蛇,而是一条黄鳝,是石风专门找石头他爸借的。难得他一片苦心,她也只好装作不知道,竟然还真忘了蛇的事。
两人观点不合,意见不一,或是为一些琐事置了气,不到半天,他就会笑咧咧地说:“算了!咱俩遇见一次也不容易,哪能光怄气呀!哪天你一拍屁股走了,我跟谁怄去!”说完就驱走了尴尬,于是两人一个继续十九,一个依旧大哥。
想想也是,本来相聚就有限,再吵吵别别,真要分离了就只能带着遗憾走,连个好印象都不能留下,还真辜负了这段相识。如果真就此搬走,生活方面的不便暂且不说,一个人突然要冷冷清清了,她怎么会舍得他们呀!再说,如果真说了实话,她还能安然无恙地在石桥村住下去吗?她自己坦然,其他人呢?她早就应该想到这些问题的,只是一直被软化了念想,以为没事。现在想想,还真是惹了大麻烦。
石风知道这事不解决,两人都不得自在,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亏她想得出这上上策。她要搬走,他不止是不让,更是不舍。是啊,他怎么会舍得呢?她那么惹人喜爱,跟她在一起,哪怕是不说话,单是看她静静地站着就会觉得很优雅,他就满心欢喜。他本知道这场相遇从一开始就是带着些许遗憾的,却又对它充满了莫名的希冀。是喜欢上她了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第一眼就扎根了吧?当初还不以为然,告诉自己只是想帮她。那为什么她要留下来他那么高兴呢?
红霞问他当初用了什么宝贝看见了等他的施九,他嘴上开玩笑说千里眼,心里却在问,她果真是等我的那个人吗?
他喜欢看她,却不敢太专注,只一瞬间就记下了,印在了心里。他喜欢她的性格,也赞赏她的思想,虽然她偶尔也会有很天真的举动。偶尔看见她偷偷亲吻兔子的豁嘴,还会唱歌给它们听,那一刻,在他眼里,她比那些精灵们要可爱百倍。她经常为它们播放音乐,却自有一套说法,说好音乐能活跃它们的情绪,增强它们的食欲,这是借用音乐促进它们成长。遇到广播里有了音乐,她就会欣喜若狂地端着收音机到兔窝旁放给它们听。每次见兔子们傻啦吧唧地享受着这样的待遇,他都遗憾得不行,都有了想变成兔子的冲动。
红霞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翻滚,连同红霞的妩媚与骄傲,都令她觉得心里酸酸的。黑暗里,她哭丧着脸,赌气似的说:“我说真的呢!还是走吧,已经麻烦你够多了。再说,我这样住下去,多住一天,对你的影响就坏一些……”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说这些,明明很不情愿!
“影响?”他长舒一口气,笑道:“原来你是怕我娶不来媳妇啊?”
她不语,但听到他的笑声心里踏实了许多。
“别瞎寻思了!有正事要跟你说。”得到她的回应,他接着说,“明天是姥姥周年,妈要回去,我也去,家里可都交给你了。”
“哦……什么时候回来?”
“我明天就回,妈可能要住几天,舅舅身体不好,她想多留几天照顾照顾他……妈本来还不让我去的。”“为什么呀?”“她想让我带你到城里去一趟,跟红霞一起……”
“……”
他干笑了两声:“当然不能去了,我在想明天怎么跟红霞说这事……对!十九,你脑子灵便,你想想怎么跟她说。”
“……”
“你今天怎么了?妈没跟你说什么吧?还是红霞?要是因为她那你可犯不着,她那人就那样,不会说话,以为自己很精,其实是过了头……”施九忙打断他:“没,没什么,怎么会跟她有关系!我就是不知道咱们这关系以后该怎么处,我还在想,哪天我要是走了,你怎么跟你妈交代……”
“这个不是问题!我妈呀,天底下最软的心肠!嘿嘿……心软着呢!”他笑着,心里却苦苦的。一为秦叶,二为施九。秦叶伤心难过,他在身边,有的是时间劝慰,就不怕劝不好。可施九一走,便是他来难过,谁来安慰呢?这根本就不是劝慰就能解决的事呀!哎!为了母亲,为了施九,更为了他自己,走到这一步,只有破釜沉舟了!
“你不也说吗——儿女最大的不孝就是对父母不负责任。你这么做不就是对她不负责任吗?再怎么说都是你骗了她……哦!还有我,都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哎呀!到时候她不恨死我才怪呢!怎么办哪大哥?”
“你看你,都快赶上我妈了!着什么急嘛!又不是你的错。”他先将她稳住,又思量了一会儿,“听我的,明天我把妈送到舅舅家就回来,红霞肯定还会来家里,你就先在家陪着她,咱们的事别跟她讲,我回来再想办法。”
“你打算怎么办啊?”施九从来没见他犯过难,也相信他自有妙招,但还是想心里先有个谱。
“怎么办,还没想好,明天回来再说。实在不行就先拖着,反正就是不跟红霞走,瞎折腾的事咱不干!好了,安心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