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十七

清晨,小薇把早餐和早报轻轻送到崔裕达夫妇的房间里。

“这是早报?”早起的崔裕达习惯性地拿起报纸,翻看到自己和寸金的亲密合影刊登的那一版面,舒心地松了一口气。他端起小薇送来的牛奶,喝了一口。

“小姐晨跑去了……”忽然小薇委屈地颤抖着她的双唇,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大滴大滴的泪珠就啪嗒啪嗒地落在了她的衣襟上。这种柔弱的小女人情态,让崔裕达忍不住把她拦在怀里。“别哭,小薇……”

“我不是非要这样子的,我知道我只是个丫头,小姐是小姐,可是老爷也有五房姨太太,我……”

“嘘……”崔裕达搂着她,安慰着,这种不求名分但求在一起的小女子,让崔裕达心底泛起浓浓的爱意。他充满男子气概地拥吻着怀里这个小女子,她温暖而柔软的身体,唤醒了崔裕达被压抑已久的的男性意识。

“寸金,跑步回来啦?”崔老太太喜欢地拉着寸金的手,问长问短的。

“嗯,您起来了?”寸金和和气气的问候着。

“昨天你们回娘家,亲家公、亲家母还好吗?”

“好,好。”

“亲家没问起裕达和小薇的事情?”

原来是为此事,怪不得婆婆这几日这么讨好自己。寸金勉强地笑笑,说:“妈妈,您放心,没关系的,我父母亲很是明事理,不会轻易相信那些小道消息。”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家放心地点点头,随后又安慰道,“你们都是名演员,有些乱七八糟的新闻,裕达是男人,现在又是大导演,难免会有些个小姑娘缠着他,你不要放在心上,裕达其实还是最在乎你的……”

听出婆婆话里有话,寸金很无语地笑了笑,跟婆婆她实在是没有话可以说。她只是点着头,一边快步地上楼,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可就在房间门口,她却听见了那肆无忌惮的呼吸和叫喊。透过门缝,她看见,自己的丈夫和丫头就在自己的床上做着最难以启齿的事情。

“我的天啊!”她用手捂住嘴,却抑制不住心头的恶心,她迅速跑下楼,就在快到楼下的卫生间之间,呕吐了一地。

“寸金,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了吧?”婆婆满脸惊喜,寸金却是满脸的泪水。“裕达,裕达!”

“怎么啦,妈?!”只穿着裤子的崔裕达从楼上奔下来,却逢上寸金憎恨和哀怨的目光。

“寸金,你……”

“裕达,你媳妇可能是有了,还不打电话请个大夫来瞧瞧。”

“我没有怀孕!”寸金擦擦嘴,倔强地说。

“那你……”

“我是觉得恶心!”她怒吼道,像一头受伤的母兽。崔裕达从未见过寸金如今震怒过,他胆战心惊站着,被她的目光逼视地不敢抬起头。

“寸金,你这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婆婆拉着她。

“你儿子心里最清楚!”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冲出门。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问着儿子,抬起头,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见楼梯口站着的小薇。

“作死啊!”她愤怒地打了小薇一个巴掌,“小妖精,都是你勾引的,要是这个家散了,我就撕烂你的脸……”老太太越发地气愤,索性和小薇厮打做一团。小薇退让着,用手遮挡着,“老太太,别,别!”

“妈妈,你这是做什么呀!”崔裕达看不过,拦在小薇身前。

“好呀,你居然护着这个小妖精,你不要你老婆啦,你就和她一块儿过算了!”老人家坐在地上骂着。

“妈妈,对不起……”

“还不快把你老婆追回来!”

往哪里去呢?人力车拉着她绕了整整一个上午,也终于没有找到一个停泊的地方。寸金靠着椅子,觉得特别悲凉,透过骨子钻进心里。她怎么会想象的到,自己一向乖巧听话的丈夫会背叛自己,和自己贴身的丫头私通?她闭上眼,泪珠哗啦啦地流下来。这是一桩彻彻底底失败的婚姻!崔裕达的背叛撕毁了寸金本来高不可攀的清高和冷漠,把她的尊严蹂躏成一团,丢弃在角落里,使她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笑柄!有那么一刻,她真想一头跳进黄浦江里,一了百了。可是那岂不是更成为茶余饭后的一个笑话了?邱汉成的女儿,黄柏兴的养女,被称为东方第一美人的著名演员寸金,因为丈夫的背叛就投江自杀!这不应该是她做的事情,她才不会因为一个男人不爱自己就放弃自己的生命。更何况,对于崔裕达,她压根就没有丁点儿可以称之为“爱”的情感。不,她才不会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去死。如果她死了,那么母亲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她忽然想起多年前,母亲跪在父亲的墓前哭着说:“倘若不是念在寸金年幼无人照料,我真想随你而去。”她豁然想起许许多多,父母亲的琴瑟和谐,父母亲之间可以“生死相许”的爱情……家!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既然已经毫无面子可言了,那她还何苦在母亲面前死撑着一个千疮百孔的皮面呢?“老板,拉我回家!”她要回家,向母亲和解,哪怕母亲冷嘲热讽自己当初的决定。自从婚后,她的思路就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撕掉所谓自尊,让她忽然轻松起来。以至于,人力车刚进家所在的巷口,她就跳下车,狂奔回家。

“帆儿真懂事……”寸金刚走进院子,就看见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黄立帆,举着个苹果,跑到母亲身边递给她。而母亲疼爱地抱起儿子,接过他手里的苹果,亲了亲他的小脸——这是多么和谐的一幕,甚至让寸金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金子回来了?”四姨太和和气气地笑着看着女儿,罕见地毫不掩饰自己的慈爱。“帆儿,姐姐回来了。”那怀里的孩子便摇着胖乎乎的小手,伸向寸金,亲热地叫着“姐姐”。

“哎……”寸金抱起自己的弟弟,“真是个乖孩子。”她羡慕的说,她真羡慕他与母亲之前的和谐关系。

“你小时候,也这么乖,而且比他还懂事些。”四姨太幸福地回忆着,用手比划着当年寸金的高度,“可转眼间就这么大了,孩子大了就不听话了,还是小时候好。”

“妈妈这是骂我呢!”没了傲气的寸金,丧气地自嘲着。

四姨太没说话,只是和气地笑笑,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奶妈,问寸金:“你回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寸金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封上了自己本来准备开启的心。

“真的没?”四姨太怀疑地看着憔悴的女儿,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叹息道,“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愿意跟我说,可是你还能和谁说呢?”看见寸金呆滞地站在原地,她长叹了一声,“我希望帆儿长大以后千万不要像你这般,把什么苦都放在心里。”她又抱起儿子,“娘俩关系陌生到这种程度,真是挺悲哀的。”她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留下一个伤心的背影。

“唉……”寸金感叹着,不经意间,她又伤害了母亲的心。原来和自己关系的疏远,是多么令母亲伤心难过。望着母亲清瘦的背影,她怎么好再拿自己失败的婚姻去伤害母亲第二次?

“也许有一天你愿意告诉我……”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噢,我想了一下,小薇留在你们身边还是太招惹是非了,让她回来帮我带孩子吧。”

“啊?”这究竟是母女连心吗?母亲就能掐准自己的心思,帮自己解决那么一个包袱,“好。”寸金竟第一次这么爽快地同意了。

“你不留下吃完饭了?”四姨太期盼的问。

“吃,吃……”寸金满足了母亲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