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一十一

当黄立璜回家准备和四姨太商讨娶邱华的事宜之时,黄柏兴正笑眯眯地坐在四姨太房间的凳子上,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等着他回来。

“爸?!”一进门看见父亲,黄立璜立马机灵地改口。

“嗯,少爷回来了。”黄柏兴放下茶碗,打量着儿子的脸,笑着说,“五姨太果然说的不错,我这儿子啊,每每回家第一件事儿就是给老佛爷您请安。”他看着身边站着的四姨太打趣着。四姨太低着头,温顺着微笑,从余光瞥见黄立璜脸上难以捉摸的笑容。

“她嫉妒?”黄立璜玩世不恭地扯了张凳子坐下来,“因为我从来不去她那儿?她也不想想,她岁数与我相差不大,我总得避嫌。”

“啧啧啧,小兔崽子,只剩一张嘴,明天我就把你这话带给五姨太,让她领了你这份情。”黄柏兴拍拍桌子上的一封信,“少爷,这几天可有空闲啊?”

“什么事儿?”

“你妈写信来了,你姥爷过生日,想要见见你。”

“啥?”黄立璜惊诧地张着嘴,半晌没回过神来。

“你妈写信来了。”黄柏兴把信递给他,他却愣在那儿没接。

四姨太会意地替黄立璜接了信,拿在手里。

“信在你姨娘这儿,你自己回头看。去不去在你。”黄柏兴起身整理了袖子,出门打牌去了。

“立璜?”四姨太摸了摸他的头发,把信递给他。

黄立璜木讷地打开,默默扫了一眼。

“你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说不定还能分点钱呢!”黄立璜大笑起来,拿着信回了自己的房间。

四姨太望着大笑的黄立璜,深深叹了口气。

“你要去沈阳看你妈?”任宽放下手里的信问。

“嗯,自打我四岁到黄家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她,脑子里对她的印象更是模模糊糊,人活一世,总得知道自己的亲娘长什么样子吧。”黄立璜歪在沙发上叼着烟,“顺便去看看我姥爷,要不是他,说不定就没我了。”

任宽正困惑着想要细问黄立璜的身世,黄立璜就扛着头问他:“你知道我姥爷是谁吗?是当年东北赫赫有名的吴大帅,吴效北!”

“吴效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任宽努力地在记忆力搜寻着。

“就是你那个小公主的爷爷。”黄立璜提示道,“他的正室夫人有苏联人血统,带着一双儿女离家出走,他的大儿子就是王景明的女婿吴清忠。”

“哦……”任宽恍然大悟,“这么说,然然是他的长房长孙女?”

“嗯,是的。”

“少爷,没想到我们两家还有这么个渊源。”任宽快活地把胳膊搭在他肩上。

“去去去,还我们两家,你还不是王景明的孙女婿呢!”黄立璜坐起来,熄了烟,继续道,“我的母亲,吴清月,是吴效北第三房姨太太的女儿,据我家老爷子和四姨娘说,我妈当年在东北也算是叱咤风云的社交名媛,不仅生的美,性格也叛逆,这才和老爷子有了私交。当年老爷子知道我妈怀孕后,想要讨我妈做姨太太,可是她不愿意……中间曲折我不太清楚,最终我妈嫁给一个姓唐的,没几个月,我就出生了。”黄立璜眯起眼,想起小时候所受的流言与白眼,以及被母亲像踢皮球一般踢给了黄柏兴。他又苦闷地点燃了一根香烟,挥了挥吐出的烟云:“我得回去,怎么着我都得回去瞧瞧那些人。何况,吴效北在东北势力很大,总要和这个神通广大的姥爷联络一下情感。”

“你一个人去?”任宽盯着他,皱着眉头问,“不会有什么危险么?豪门恩怨深似海,你就一个人这么踏进去?”

黄立璜思考片刻,任宽说的确实是一个问题。

“我陪你去。”任宽已经做了决定,站起来。

“任宽,”黄立璜抓住他的手臂,“谢谢你。”

“别提谢,我去东北也是为了拓展我的生意。”

邱华一个人坐上了火车,没有黄立璜作陪,她有点失落。她望着车窗外,离开了上海的季节,她才开始思念家人。她真想告诉母亲,她和黄立璜的事情,但是她怎么开口呢?母亲是个那么固执的人,唉……她托着腮,又想起黄立璜,几日无消息,只是说自己有些事情需要出远门。她觉得,黄立璜始终没有让自己融入他的生活里去,不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自己不要去干涉寸金和周律民的情事——这一点是她怎么也想不清楚的。黄立璜在这件事情上,固执地就像封建的大老爷,不容许任何质疑和意见。她真讨厌他那刚愎自用的样子和傲慢的头颅,尽管他那么英俊。

她在长沙下了火车,周律民家的管家在出站口接到她。

“您就是邱小姐吧,我是周律民的太太阮冬梅。”周家大门口,周律民的太太亲自出门迎接邱华。她着一身藏青色的旗袍,显得脸色苍白却有些晦暗,小小的她直挺挺地站着,颇有梅的风范。

“您好。”邱华友好地伸出手和她握手,她犹豫了刹那,才抽出手和邱华握了握。

“请进。”她说。

细看起阮冬梅,那张南方女人的脸秀美而动人,有别于邱华所见的其他南方女子,阮冬梅身上缺少了些灵气和人气。邱华想到寸金,同样是冷冰冰,同样是不食人间烟火,寸金就可以演绎地高贵如女神。而阮冬梅小巧的个头配上这么张严肃的脸,就显得有些沉重了,极不和谐。唉——邱华暗自叹了口气,寸金简直左右了她的审美,使她习惯地拿任何一个女子和寸金相比,可是这怎么有可比性呢?寸金是“此女只应天上有”。邱华又望着身边的阮冬梅——她只是个凡间女子,假设她笑一笑,那也应该很美吧?

“邱小姐,请进屋。”正琢磨着,阮冬梅回头对她说,一张冷脸,倒是吓了思绪飞扬的邱华一跳。她开始同情周律民,难怪他不怎么回家,面对这么一位妻子,真是一丁点温暖也没有。

“我公公婆婆去常德探亲了,女儿们又上学去了,家里就剩我。”阮冬梅对邱华说。

“噢。”

“上茶。”

一见井然有序的周家和仆人的样子,邱华就知晓,阮冬梅一定是一位很严厉的主子,并且持家有方。

“谢谢,这是什么茶叶呀,很香浓呢。”邱华喝了一口,赞美着,有讨好之嫌。

“古丈毛峰。”阮冬梅并没对邱华讨好有任何反应。

“噢……周太太,这一箱东西,是周先生托我给您、伯父伯母还有孩子们带的。”

“嗯,晓得了。来人,把这一箱子先搬下去,其他的送到客房去。”邱华暗自吸了口气,老公送东西回来,做老婆的没一点高兴。

“噢,周太太,这里还有封信,也是带给你的。”

阮冬梅接过信,看了看,就拿在手上,说:“邱小姐,一路上风尘仆仆,一定累了,先洗洗风尘,休息一下,我已经派人去准备晚餐了。”

“噢……”邱华看看手表,才下午两点,看来这个周太太是不打算和自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