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 养鸟人

深夜,众神陆续都睡下了。

本就寂静的后院变得更加静谧,只风吹乱树叶的轻响与虫鸣在夜空中回荡。作为天堂鸟,安影这次并没有睡在寝室中,而是睡在了枝头。那是后院中最强壮的一棵树的枝头,月光正好洒下,照亮他一身华丽的羽毛。

他伏在枝头,姿态似是在沉睡。

然而不知怎么的,此刻他却蓦地抬起头来,站起了身子。

他朝下望去,正好望到屋顶上那抹银灰色的剪影。

扑扇几下翅膀,他朝那里飞去。不急不缓地落在失眠者的肩头,他重又伏下身子,作出一副依偎的姿态。在深夜最寂静的时分,他与自己的挚友双双失眠,互相依偎。

“安影。”

流玥见安影飞来,丝毫的惊讶都没有,只淡然地叫了一声。旋即他坐下,微微扬起头,迎着夜风将天空的深远与萧瑟尽收眼底。安影却没有回答他,只平稳的呼吸阵阵传来。

他也没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夜空,笑容温雅却掩盖不住那一身的孤寂。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阵夜风拂过,他终于轻声开口。

“安影,你究竟怎么了,从离开冰城起就变得心不在焉。”他仍旧望着夜空,面色不改,却是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只眉宇间凝着一股隐忧。他早就察觉到这只天堂鸟的不对劲,此刻终于问道。

他会失眠,多半就是因为他。

终于,安影抬起头来,却望着前方,神色显得有些涣散。

“月,其实,我并不想离开冰城。”

安影终于开口了,神色仍旧涣散,不免令流玥更加担心。

目光一沉,流玥回过头来望向自己的肩头,神色不解,“为什么?你一路心不在焉,就是因为这个吗?”沉默了一会儿,只见肩头上那只天堂鸟点了点头。

“我总觉得,我的亲人都在那里。”

一边点头,安影一边又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次,流玥怔住,“你的亲人?”他想了想,神色却更加狐疑,“你是说,你的亲人和同伴全部在冰城?”很显然,流玥不是一般的惊讶。

其实当初,就连安影自己都震惊了。

第一次去到冰城时,他便在一阵又一阵寂寞凄婉的寂墨鸟的歌声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天堂鸟的叫声。只是那时他以为,那是自己因为过于思念亲人与同伴而产生的错觉。可是再次去到冰城时,他不再这么认为。

他仔仔细细听过,那里确实有他熟悉的天堂鸟的叫声。

可是,他却迟迟没有找到声音传来的地方。

闻言,安影点点头。

“我觉得,他们就是迁徙到了冰城。”

“所以你想找到他们,不想离开冰城,与我们去守护界吗?”流玥见他点头,紧接着又问道。难怪他一路都心不在焉的,原来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安影再次点点头,然而很快,他又仓皇地摇了摇头。

“不,其实我想与你们在一起,不论你们去哪,都跟着你们。可是,我又很想找到自己的亲人与同伴,我很想念他们……但如果去找他们的话,我又会舍不得你们,所以我很矛盾……”

再度垂下头,安影将身子靠近流玥温暖的脖颈间,终于道出了心声。

一边是众神,一边是分别许久的亲人与同伴,他怎会不迷茫。

然而接下来,流玥却笑了,笑得温柔又会心。

“傻瓜,你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团队,回到亲人的身边,那里才是你的归宿。舍不得我们的话,可以先与我们同行,等一切都结束,再回到冰城也不迟啊。”

一边笑笑,他一边抬起目光望向夜空中那唯一一颗璀璨的星,如此说道。

天堂鸟怔住了,抬起头来紧紧凝视着他。

只听他继续说道,声音随着夜风缓缓流淌,孤寂却温暖人的心灵。

“我会与你同去的。”

这次,他却只说出一句如此简洁的话。只是话语虽简洁,却像是一股暖流,倏地淌遍安影整颗心。月光下,他望到男子温柔孤寂的容颜,甚至哽咽。

“你是说,等一切都结束,你会跟我一起回到冰城吗?”

他有些不敢相信,紧张地问道。

流玥却笑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是啊,然后就与你生活在一起,一直在冰城。”说着,他的目光闪烁起来,变得温柔无比,“也许,就在那里做一个养鸟人,照顾寂墨鸟,你,还有你的亲人与同伴。”

也许,这才是他的归宿也说不定。

终于,一滴濡湿的温热滴落在他的肩头。

他一怔,回过头去,这才注意到天堂鸟已经泪流满面。他还来不及错愕,便听到天堂鸟断断续续地问他:“可是,零姐姐怎么办……你不是……你不是……”

后面的话安影说不出来,泪珠打湿他一身的华丽。

这次,流玥却回过头去,再次望向夜空,侧影变得些许苦涩。

“她有雪呢。”

简单的四个字,他不再说话。

天堂鸟因为过于激动,也说不出话,这里恢复了静谧,只风中回荡着天堂鸟的啜泣声。只是不一会儿,他便恢复了常态。因为开心,他扑扇起翅膀围绕着那个孤寂的男子盘旋了好几圈。

他爽朗、阳光,富有感染力。

“月,那就说好了,等一切都结束我们就回到冰城去哦!”

盘旋在流玥的面前,他重复了一遍,望起来那般雀跃。

流玥温雅一笑,点点头。

为此安影欢呼一声,终于又盘旋几圈后落回流玥的肩头,安分下来。紧接着他变得格外安静,好似是在幻想着将来的美好生活。月光下,他的眸子闪亮至极。

他知道,月虽然爱零姐姐,可是他的爱只有付出,不求回报。

而他也知道,他心甘情愿。

所以在他说出那四个字之后,他并没有担忧他,也没再说什么。更何况,能找到自己的亲人与同伴,然后与他留在天堂鸟新的故乡生活,也是他所奢望的。

就这样,二人继续互相依偎,不约而同望着那同一片天空。

远远望去,他们的身影渺小却夺目。一个似月皎洁,一个如羽华丽。他依偎在他的肩头,而他将手撑在地上,微仰身子抬起头,望着单薄却深远的夜空。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