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傍晚,残阳如血。
片片红光从门窗照进来再映至金砖上,散发出迷人妖冶的红芒。
听得文帝反问,司楠庭浑身发软。
先机!
趁自己被禁足消息滞后,凤贱人毫无疑问抢占了先机!
想到这,他砰砰磕头,嚎啕恸哭:
“皇祖母是死于无欲无求的毒药!皇祖父明鉴,此毒出自凤锦之之手,是她巧舌哄骗,欺瞒孙儿,说无欲无求能缓解皇祖母当日之病,才害死皇祖母!逍遥散也是出自她手!皇祖父英明啊,必不能让这等贱人……”
“凤锦之再大胆,若无你首肯迎合,如何给你皇祖母下毒?”
早怒过了,文帝此刻的语调和脸色都是无比阴鸷。
砰,他重重拍向龙案:
“朕还没昏老聋匮到忘记所有的地步!当日你皇祖母保养,凤锦之分明是你带进宫,还一再游说朕让她给你皇祖母治病!亏得你皇祖母自己选择沈兮,否则……你霸占人家,强迫人家为你办事,如今死到临头,还要诬陷一把吗?”
凤贱人果然把什么脏水都往自己身上泼!
司楠庭拧眉,大喊冤枉:
“皇祖父明鉴,她乃帝师之徒,占着您师妹的名义,孙儿如何敢……”
“还要睁眼说瞎话!”文帝冷笑大喊,“把人丢进来!”
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被禁军粗暴送进来。
待看清楚重重血污下的脸,司楠庭惊骇得一屁股坐去金砖上:
“司东?”
“殿……殿下……见……”
“东南西北乃你父王留给你的侍卫,不好好利用便罢了,专叫他们做些肮脏事!司楠庭,司不垢再如何混蛋,也是你皇叔!”
怒气还是忍不住堆积喷薄,这一开口,文帝的话便没有收住,“你皇祖母再如何,也是你的祖母!他们都是你的长辈,你居然……还有沈兮,她再如何好,也是你皇婶,永远都是!”
一线残阳曳在司楠庭消瘦青白的脸上。
隔着光线看向龙案,明黄龙袍的男子恍若天人。
然……
知道再无转圜余地,他坐在原地纵声狂笑:
“哈哈,皇祖父!您坐在这正大光明的牌匾下跟孙儿说这些道貌岸然的话,不觉心虚吗?司不垢于欣欣杀我父王母后,我为何不能报仇?他可念过一丝一毫的兄弟叔侄情?而且,皇祖父您扪心自问,您就不想司不垢那个畜生死吗?如果您不想,何其偏心?”
“还有皇祖母!皇祖父,你恐怕是最没资格说她死得冤吧?”
“司楠庭!”
文帝没想到他会癫狂至此,勃然起身,冲过去踹向他胸口:
“你这个孽畜!做错事不知悔改,还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父王是朕儿子,夔王亦是,你以为他们去了朕不伤心难过吗?还有你皇祖母,她与朕结发多年,是朕唯一的皇后……”
这一脚力道不轻,听得司楠庭嘴角淌血。
只是,眼神狂乱的他却不打算停止,反而笑得更加猖狂:
“除开唯一的皇后,哈哈,皇祖父还给过皇祖母什么?
猜忌?防备?负心?薄幸?更可笑的是,皇祖父,你以为孙儿什么都不知道吗,这些年你纵容没有动过废后之念,那是忌惮窦氏!您再扪心自问一句,你对皇祖母就没有动过杀念吗?哈哈哈哈……”
“皇祖父!您就承认吧,比起我父王的懦弱,司不垢的无耻,皇祖母的霸道,您啊……”
“您才是最无心无情、自私自利之人!哈哈,最是无情帝王家,您在乎的只有自己和帝位!”
“你……”
残乱昏黄的明暗交错,癫狂的脸却已疯魔。
文帝怔怔半晌,挥袖转身:
“来人!给朕把他押回太孙府!”
庞松领命而入。
然而,司楠庭还在疯话连篇,听得人心里阵阵颤栗。
没办法,庞松只能出手将其击昏,路福公公寻思着文帝心情郁郁,忙让宫女冲泡新鲜莲子清火茶,端上才敢进去。一进去,又吓坏了,文帝再度晕倒在地,而且这回嘴角还垂着丝丝白痰。
“宣太医!快宣太医!”路福尖利叫喊。
这一回,还惊动了慈安宫。
老太太坐着肩舆赶到,立刻让周公公去接沈兮。
没想到平日健朗的文帝会突发中风晕厥,沈兮再顾不得旁的,和司不遇一前一后入宫。幸好太医处置及时,第一时间给他服用安宫牛黄丸,且她入宫也十分迅疾,施针促进药效之后立刻抢救,最终并无大碍。
侍疾第五日,本是轻度中风的文帝执意宣文房四宝。
颤巍巍提起朱笔,他当着沈兮的面写下废太孙的圣旨!
前面的大段话文绉绉,早猜到会有此刻的沈兮忽略,目光久久落在最后八个字:
贬为庶人,遣居黑州!
黑州乃宋国最北端的苦寒之地,司楠庭这回算是彻底蔫了。
十日之后,司楠庭前往封地。
想到凤锦之很有可能杀人灭口,侍疾的沈兮寻了个借口出宫。
枯骨姚青还未复原,司不遇更不方面露面,所以这回偷偷请了乌十郎出手。沈兮在陆流云的保护下骑马赶到时,通往黑州的某官道偏僻处血腥味浓郁,地上躺着不少被杀死的黑衣人。
乌十郎亲自来了。
他被拎枪少年房言推出来,于一棵松树下朝利落翻身下马的沈兮朗朗笑道:
“昀王的十万两没赚着,想不到王妃这里赚到了!”
茂盛草丛里,司南司西司北两伤一死。
司楠庭面无人色靠在树干上,身上好几处伤。
拱拱手算言谢,沈兮朝乌十郎浅笑:
“事办妥,银票会按时送去,乌盟主请便。”
“好歹也算生意伙伴,王妃这般不想和乌某说话?乌某本来还想着减免个三万两呢。”
“给我打七折?”少女星眸陡亮。
“打七折?哈哈,这个说法很有趣!冲王妃这句话,七万两请如约交付,走。”
弑天盟的人速速退去。
乌十郎做事挺细致,留下两名好手以防万一。
陆流云则领着这两人,将司南和司北扶去旁边。
直到这时,沈兮才朝发髻衣衫凌乱,满脸又是血又是汗的司楠庭看:
“伤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