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顾武两人调转马头,跟着顾骢回到了顾家老宅。
回去的时候,屋子里的一切早已经收拾干净了,头上包着一圈白布的顾百福这一回没敢迎上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偷偷地看着顾骢以及他身后的人。
顾骢看也没看他一眼,径自进了屋,却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定住身形,背对着一干下人说道:“今天的那个女子,赶出去。”
顾百福听见这个,身形一顿,心里突突的不敢帮自己的侄女说话,只能眼看着那扇门关上,然后去找顾文顾武帮着求情。
顾武却只是冷笑,顾文则是一声冷哼:“求什么情,还是赶紧把她送走吧,不然的话,说不得到最后牵连我们一起跟着受罚,主子爷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也是阿猫阿狗都能肖想的。”
想想他又觉得这句“肖想”用在这里是不妥当的,可是偏偏又想不出来该用什么合适,脸色不由得更难看了。
顾百福心下腹诽,身份高贵不也还是看中了一个普通村妇,他侄女,又怎么肖想了。
谁家有女孩儿,不是想着最好能攀上个高枝二啊,他们想的又没错。
只不过这话他却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只能放在心里头听人训斥陪人笑。
若是大清早的起来就看见一个大晴天,这一天的心情都是不一样的。
绵娘做完豆腐出来打水,就看见了东边逐渐升起来的太阳,火红火红的,看着就觉得心情很好,阴霾全无。
顾骢没找上来,昨天平平安安的就这么过去了。
可不就是好事一桩么。
绵娘挑着水往回走,遇见村邻,柔柔的打声招呼,竟然不复以往的内向,可见她这个时候的心情是有多放松的。
对着同样过来挑水的憨子柔柔一笑,居然把人给看呆了去。
只是她不知道,径自挑着水往家走去。
还未走到家门口,就看见村头那站了一个人。
她心里一惊,手上一松,水桶竟是掉在了地上,洒出来的水淹到了她的脚面,她才如梦初醒,那人却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主子爷让我来给你带个口信,他今天要见你一面。”
绵娘浑浑噩噩的拿起水桶,重新回到了井台那里。
梅憨子还在,见她这幅样子,连忙担心的问了一句,她却没有半点声音,倒像是被吓得狠了。
问不出来,梅憨子也不好多问,却也不敢让她自己打水了,放着辘轳下去,打上了两桶水上来,叫了一声“阿嫂”。
看着她木木呆呆的将扁担挂上,水桶挑起来,终究还是不放心,他挑着水远远的跟在后面,看见她进了堂兄家方才安心。
心下又觉得疑惑,村头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是很体面的,看上去也有几分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站在村头。
顾武心中苦啊。
他是来送信的,可是这口信并不是只是送到了就可以的啊,他家主子爷虽然没说,但是那神情已经很明白的告诉他了,若是今天见不到这个人,是一定要追究他的责任的。
偏偏那女娘没有给他一句肯定的答复,他自然是不敢回去的,此时此刻,虽然不想,却也只能等在这里,等着那女娘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好让他回去交差。
等了许久,也没等出来人,倒是等来了各家各户做饭烧菜的烟火气。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腹中忽然有了饥饿感。
粗茶淡饭也有香味,尤其是对一个还没吃早饭的人来说,哦,忘记了,昨天主子爷一直在生气,他中饭和晚饭也都还没吃。
这么一晃,竟然有三顿没有吃了。
顾武怎么能不饿?
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梅家的大门再次打开,他连忙站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去看,事实却让他很失望,走出来的是赶着驴车的豆腐娘子,不是绵娘。
那个婆子是个有眼力见的,见他一身穿着,身后又牵着一匹马,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人,冲他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赶着车出了村子。
看见她离开,顾武的心思就活跃了,连忙走到她家门口,还未等他做些什么,门就被从里面推开了。
绵娘似乎没想到他竟然看人看到了大门外,顿时觉得很愤怒。
他怕把这个女娘惹翻,连忙解释:“我只是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绵娘不将他的解释放在心上,却也没有为难他,只是说道:“告诉你们家主子爷,我今天在那座山上等着他。”
不去镇上的客栈,好吧,太远。
不去河边,视野开阔,容易被人捉到把柄。
深山老林什么的?钻进去,谁也看不到了。顾武很快就想多了,随即想到也好,以她的身份,的确不适合光明正大的和主子爷在一起。
只做一对露水鸳鸯也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这钻林子。
顾武纠结了,他觉得这种事真的做出来实在是有损他们家公子爷的身份,可是,不做?
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传出去,他们家公子爷逼迫一个已经成了亲的女娘给他做小,这种事情又怎么好往出说啊?
怎么都是个不光彩的,偏偏他家公子爷又不是个好性子的人,他只能权衡利弊做出最好的打算了。
这最好的打算就是先回去,将事情告知他们公子爷才是最重要的。
他转身上马离开村子,绵娘也转了身进了院子,再出来,肩头上扛着铁锹。
秀才在打开的窗户里面看着她,很想问一句:你不是和阿娘说是去铲豆子地么,怎么是拿着铁楸走的,而不是扛着锄头走的?
却因为厌恶和她说话,这句话就没问出来。
只是冷眼看着人离开,心中又是另一番想法,走吧走吧,自己说的事情若是办不到的话,阿娘一定不会轻饶了你的。
绵娘心事重重,又哪里会去关心他的所思所想,扛着铁锹直接上了山,这一次,走的很快。
这一片的山林念头虽然久了,却都算不得特别大,说是深山老林,出没的野兽却也不过是兔子山鸡野猪狐狸,只是听说有人听见过狼的叫声,却没有谁真正的见过。
也正因为没有特别凶狠的野兽,村子里的人才敢来上山砍柴,又或者设个陷阱捉个兔子山鸡,运气好的能捉到山猪,却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杏花嫂子将这些事情当做故事给她讲的时候她还没怎么放到心上,今天被逼急了,就动了那点心思。
陷阱能打野猪,自然也能打恶霸了。
那个恶霸,欺男霸女,可是比祸害庄稼的野猪还要可恶。
她已经成亲嫁人了,不管秀才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都应该守妇道,自然是不能去给别人做小,而且,又不是没听别人提及过,那个小妾,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阿猫阿狗一样的人物,主人家是打杀是发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她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小女子,图的就是安安心心过日子,苦点累点都不怕,只要不受欺负就行,她虽然嘴馋点,但是却从来不曾奢望过高门大户,锦衣玉食。
那个纨绔公子哥,她又怎么会答应他呢,之前总总,已经有违妇道了,不过是因为她贪生怕死,所以不敢说出去而已,也一直在忍气吞声。
绵娘一直走到林子深处,寻了半天,终于让她找到了一处大一点的陷阱,眼看着再要找下去也不一定来得及了,她连忙将之前准备的绳子绑在就近的树上,然后搭了下去,随后开始拿着铁锹挖了起来。
顾武回去的时候,顾骢正在吃早膳。
他只要一想起来自己为了那个女娘,又是喝酒又是耍脾气,甚至还不吃东西,就觉得蠢极了。
什么时候他顾骢要如此落魄了,他是谁,顾家的幺子,理应是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的,哪怕是来到这么一个小地方避祸,他也应该是痛快行事的,而不是被一个女娘牵着鼻子走,折腾的如此狼狈不堪,所以,顾武早上一走,他就让厨房端来了饭菜。
顾骢一直在吃。
顾文站在他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不语,实际上内心一直在盘算,公子爷手里的这枚鸡蛋,已经吃了一刻钟了,居然还没吃完。
主子最大,他不想说什么了,眼看着顾武进来,他见公子爷的肩膀晃了一下,人却没动。
其实就那么轻轻一晃,让他差点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轻眨了一下眼睛在看过去,公子爷分明神色如常。
看着顾武走进来,顾骢也没有立刻发问,而是将那枚鸡蛋吃完才开的口。
“她说了什么?”
他没去看顾武,反而端起了面前的米饭。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排骨。
他是练武之人,体力消耗大,很少吃清粥小菜,即使是早晨,也是习惯肉食和米饭馒头的。
只是放了那么久,排骨已经有些凉了, 不那么好吃,不过他也不挑,直接放进了嘴里。
他是纨绔,却不是娇生惯养的纨绔,生活中本没有那么多的讲究。